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叙事散文

叙事散文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

2020-09-24叙事散文吕永红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重阳时节,绿意很恣情地消融在波荡的山坡上,金露梅银露梅悠悠地书写着秋日的情意,描摹勾勒着秋日的岁月。我有幸站在祁连山脉一架沟壑纵横、褶皱斑驳的高岗上。瑟瑟谷风,硬朗而清爽地拂过面颊,像陈年的酒,渐渐地风中有了花的味道,有了草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
  重阳时节,绿意很恣情地消融在波荡的山坡上,金露梅银露梅悠悠地书写着秋日的情意,描摹勾勒着秋日的岁月。我有幸站在祁连山脉一架沟壑纵横、褶皱斑驳的高岗上。

  瑟瑟谷风,硬朗而清爽地拂过面颊,像陈年的酒,渐渐地风中有了花的味道,有了草的韵味。身边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绿涛舒卷,荡人心魄。天可真低。再站高一点一伸手准能摸着老天爷的脑门儿,我想。永固城像个棋盘斜铺在坡洼里,萧疏中渗着沧桑,古朴里漾着暖意。炊烟将村庄的往事拉的很长很长。

  引颈侧目,日已将暮。残阳将牧羊人周身涂成一色金黄,他夹着一根滑溜溜的鞭杆,正脱下衣服乘着余暖抓紧捉虱子,只是听不到毕毕剥剥的声音和他快慰的心跳。也许是困了,他伸出手臂,出神地欣赏自己的身体,这里也有和熟悉的山峦一样的形状,高坡,洼地,丘陵,平原。汗毛是它的植被,疯跑的虱子便是它的牛羊,而高扎的胡须便是松柏,是云杉。金黄的晖光从手臂上滑落下去,掉在山坡上,洒在云朵般的羊群上,一样的颜色。他想,自己的肤色跟祁连山一样。他的动作一直持续着,但胳膊下的鞭杆始终夹着,很牢。

  日头爷碰着西山顶的时候,豪迈的西风便从长空飒然而至。牧羊人的衣襟和裤角同时低唱起喑哑而粗犷的古歌。刹那间,他似乎获得了人与自然、与遥远的初民时代那种无缝无隙的交合。是一种虚无又充实,疏朗有密集,渺小又雄大的感觉。

  他不禁微微一笑。那些白净的羊只就是他放走的一个又一个纯净的青春。儿女都考上大学各奔自己的美好前程了,相依为命的老伴也于三年前撒手西归。他想,羊是不孤独的,他像爹一样照管它们,吃草、休息、饮水、检数,样样都不会落下。然而,只一笑,那难以言喻的快感便消退了,渐渐塞满胸壑的是无边的冷漠、莫名的苍凉。天空竟然没有一只飞雀,竟然没有一丝云,只有他,他想。他和高山。于是他又想,这苍凉这冷漠不仅仅属于自己,还属于遗落在祁连山中的千年历史。   老者从怀中掏出一个黑釉的埙来,唇动指跳,浑厚苍凉、霜风渐紧的音调便跳涌出来。声似觱篥,似有千军万马身被狼氅,头顶翎带,手执兵器,从斜刺里突然杀将出来。两军酣战有时,忽听鸣金一声,双方各自回营不表。老人很有见识(这是我在他家过夜时才知道的),仰天遥望,他似乎窥见了一千三百多年前的事儿。   畏惧盗寇的商贾们抛离了驼队、牦牛踩出的丝绸古道,如履薄冰,人心恓惶。守边铁甲面对异族的武夫们丢弃了千里烽燧和兵刃甲胄。一路张扬,一路凄惶,炀帝的玉辇华盖,留恋于丰盈又险要的脚底下的这片热土。

  月亮城,永固城,匈奴单于,凛凛霍将,这些东西将牧羊人的脑瓜塞得满满的,不断闪现,摇移 ,跟近,叠加,分裂。更多的时候,他的思绪总是固定在那个叫做汉朝的时代。

  萧关冷寂,清角吹寒。一弯清冷的月光浸照着月亮城,有人在一角吹起了《梅花落》的曲子,于是征人的魂魄就都被掳到了遥远的故乡。高大雄伟的军帐内,单于头戴雕翎,坐于虎皮大椅上,与将僚们飞斛斗斝,眼里冒出的是目空一切的寒冷与狂傲。营帐里,有清晰的丝竹管弦,有妖冶的蛾眉,有婀娜的柳腰,有令人销魂的熏风、细雨……然而这一切美好繁华都被那个叫霍去病的英武少年给搅灭了。他率汉朝铁骑,夺取月亮城,夺下匈奴的祭天金人,单于率残部逃向祁连山深处。霍将威名声震西域。而历史,连同揪心的号角声,在某个迷茫的黄昏,被深深的埋进黄土,有多厚的黄土就有多厚奥秘的永固城,陪伴它的只有漠风荒草和一钩千年不沉的孤月。

  啊,月亮城,永固城。永固城,月亮城。当年苦读诗书如今沦落为牧羊人的他总也解不出它的秘密。虽然羊进圈后他们仍然就着一豆油灯像喝羊奶一样汲取新的知识以丰盈自己日已见秃的脑袋。

  匈奴人没有文字,他们像一阵青烟消散了,未知其下落。最近有资料表明,匈奴人被窝阔台赶到了今天的布达佩斯,烦琐的考证让他突然想到了西方。当黄皮肤的汉子们由于贫血而变得面色苍白时,麦哲伦高傲的船队刚刚在这个星球上画完一圈弧线。野心勃勃的哥伦布,正携着西班牙国王致中国皇帝的国书,横渡大西洋,惊喜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新大陆。真是一群好汉子。有了他们,西方才后来居上。不像当年挥戈浴血万世称颂的卫青、霍去病,他们的壮行其实是同根之间的自相夷戮。他感到胸口有一团东西被揪得发疼。   一块没有精壮和血性汉子的土地是悲哀的。

  他又想起了雪夜满弓刀、骠捷过猴猿的哥舒翰,想起了气冲霄汉、鞭扫大滩的王进宝,也想起了昭君玉眼中滴出的两缕凝脂,更想起了不知道紫外线直射进皮肤和毛孔时的建设西部的兄弟们。这些才是在西部版图上立起来的人,他们身上闪耀着丝绸古道的光芒,逶迤着万里长城的雄奇,飘荡着京杭运河的柔情,裸露着祁连山一般的青筋傲骨。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使这片贫瘠的、失血过多的土地复苏过来。

  他想,我辈也应该是这样的汉子。有强劲的肌肉,坚硬的骨骼,热忱的血流。如此,这金子似的祁连山便不会死去。

  暮云合璧,山风呼啸。我瞻恋不舍地离开山岗,骑车走向灯红酒绿的闹市,那里深处有我简单的家。一路上,我脑中不断闪现的还是牧羊人的影子。我想回去告诉我的花花绿绿的学生要正己博学,更想把怨天尤人的他们带到这里来,染他们一身一脸的祁连本色。让他们亲近一下高山的巍拔,泥土的纯朴和漠风的豪气。



[ 本帖最后由 吕永红 于 2011-9-5 17:46 编辑 ]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