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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逾越一盆水的距离

2022-01-18叙事散文meng20042004200
和彭结婚时,母亲哭得天昏地暗,一遍遍地念叨;“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就这么给人家了。”母亲一直认为,女儿是娘的小棉袄,知冷知热的亲,儿媳却是隔着肚皮的,指望不上她来孝顺。 哥嫂从另一座城市赶来,参加完我的婚礼后,他们要接母亲过去同住,母亲起初……
  和彭结婚时,母亲哭得天昏地暗,一遍遍地念叨;“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就这么给人家了。”母亲一直认为,女儿是娘的小棉袄,知冷知热的亲,儿媳却是隔着肚皮的,指望不上她来孝顺。   哥嫂从另一座城市赶来,参加完我的婚礼后,他们要接母亲过去同住,母亲起初不同意,但耐不住哥嫂的死磨硬缠,收拾了衣服跟着去了。   过了一段时日,彭把婆婆接了来。   婆婆扛着包裹来到家里后,我教她怎样开灯关灯,怎样使用马桶,怎样用遥控器更换频道,怎样使用煤气灶作饭,我把婆婆不熟识的东西演示了一遍后,再找不到多余的话对婆婆说。我觉得自己很像旅馆的服务员,而婆婆是来住宿的客人。   我从心里很想把婆婆当母亲待,可逾越不了厚厚的生分。一次,我妊娠反应很厉害,一大早就吐得翻天蹈海,平静下来后,想喝酸辣的鲫鱼汤,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最终还是自己下了厨,在火热的灶台前忙来忙去,婆婆想帮我,我礼貌地推辞,她只好拘谨地退出了厨房。   两个月过去,我和婆婆仍然生分,我礼貌,她拘谨,好在彭一直在中间调节,整天傻呵呵地笑,融洽着我们的关系。婆婆几次提出要回老家,她说院子里的柿子树可能会生虫子,想回去喷喷药,被子到夏天该拆洗了,想回去缝一缝,可彭不同意,她只好将包裹收拾好又解开,解开了又收拾好,放在床头,保持着随时要走的姿势。   我和婆婆同住一个屋檐下,却走不进对方的心。望着拘谨的婆婆,我明白了母亲的话:婆媳是隔着肚皮的。母亲在哥嫂家能找到家的感觉吗?一有这样的担忧,我就马上给母亲打电话,可母亲每次都是喜悦的语气,她说嫂子怕她孤单,把几位隔壁大婶请到家里来,陪她唠嗑;嫂子每天给她按摩,她的肩周炎已经快好了;嫂子口甜,一口一个妈,她在那个陌生的城市一点也不孤单。母亲有时压低了声音说,她现在发现,婆媳也可以母女一样相处的。   三个月后的一天,彭出差了,我和婆婆第一次单独相处,我努力打破尴尬的气氛,可找不到什么话说,婆婆讪笑着,大多时间独自呆在她的房间里。晚上,彭从遥远的城市打来电话,傻呵呵地笑着,跟我说悄悄话,还闹着让我把手机放在小腹上,让肚里的孩子听电话,最后,他郑重起来,向我请求:“拜托你帮我做一件事,后天是娘的生日,我回不去,你能帮她洗洗脚吗?”我的心猛地一沉,沉默了一会,还是答应:“可以!”   三个月来,每天晚上,彭都端一盆水,走进婆婆的房间,帮她洗完脚后,再端出来倒掉。我从来没有进去帮过忙,我一直觉得那是他们母子的事,与我没有多大关系。母亲的脚我还没有洗过,要我给婆婆洗,我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   第二天下班的路上,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给您揉揉背,洗洗脚。”母亲很惊讶:“大中午的,怎么想起柔背洗脚了?小雅,是不是跟婆婆处得不好?你婆婆是个老实人,你要拿出待我的心待她,要是让彭说出半个不字,我可不依你的。”   拿出待母亲的心待婆婆,生日那天,我努力按着母亲的话做,买了蛋糕,叫了外卖,还买了一件羊毛衫。以前给母亲过生日,我也没有这么阔绰过,婆婆夸我想得周到,又责怪我花钱太多。我却一直在想端洗脚水的事,婆婆见我心不在焉,赶紧缄了口,回房去了。   彭每晚轻松完成的功课,于我是这么艰难。捱到十点,我才兑好一盆温水,端到婆婆房里。婆婆站起来,受宠若惊的模样,我把水盆放在婆婆脚前,偷偷抬眼,看到了她的两行热泪。   我的心顿时濡湿了,老人,是这么容易满足。   我帮婆婆脱掉袜子,把她的脚放进水盆里。我摸到婆婆的右脚底上有一块长长的疤,我惊谔,抬头看她,婆婆的脸上漾着慈祥,给我讲起疤的来历:“你公公病逝时,小辉刚考上初中。他说什么也不上了,我硬把他拽到了学校。我跟人学会了泡豆芽,天不亮就挑着担子吆喝。一天阴天,天很黑,我踩到了碎玻璃瓶上,缝了十来针,就留下了这块疤。从那以后,小辉只要在家里,就给我洗脚,他还说,要娶一个会给我洗脚的媳妇。”   彭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事,听婆婆讲来是那么亲切,我轻轻地搓揉着她的脚,像是在给母亲洗,心里升腾起无边的爱意,原来的生分荡然无存。逾越一盆水的距离,怀一颗儿女心走近她,顷刻间,她由陌生的客人变得和母亲一样亲。   此后,我和彭每天都一起给婆婆洗脚。婆婆脸上的笑容多起来,她忙着给未来的孙子逢袄,织裤,做绣花鞋,做饭时主动问我想吃什么,洗衣,拖地,包揽了所有家务,她快乐地忙碌着,再也没有提过回老家的事。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下班的路上,我被一辆摩托车撞倒,右腿骨折,孩子小产。我伤心欲绝,母亲从哥哥家里赶来,抱着我痛哭一场。母亲住了两天,就坐卧不安起来,她焦急地告诉我,嫂子刚做了子宫瘤切除手术,还躺在医院里,我又遇到了倒霉的车祸,手心手背都是肉,住在这里,挂念嫂子,又不舍得扔下我一走了之。婆婆赶紧宽慰母亲:“小雅这里,有我在,亲家母您就一百个放心好了,我会当闺女待她的。”   母亲对婆婆千叮咛万嘱咐后,流着泪走了。住院40天,婆婆和彭轮流陪护我,婆婆值白班,彭值夜班。彭出差四天,婆婆就昼夜守护。睡觉前,她为我端来温水,要帮我洗脚,我有些不自在,坚持自己洗,婆婆嗔怪道:“只兴你为我效劳,不许我为你服务啊?你把我当娘看,我也要把你当女儿。”她费力地蹲下,轻轻揉搓着我的左脚,又用毛巾轻轻擦拭肿胀的右脚,我顺从地享受着她的爱护,她笑盈盈地说:“这就对了,这才像娘俩嘛!”

  我出院后,嫂子陪母亲一起来看我。看到母亲慌慌张张地走进小区的大门时,婆婆正扶我在楼下练习走路。母亲平时走路一直四平八稳,那刻,她脚下像踩着风火轮,一溜小跑地朝着我家的方向赶。婆婆扶着我迎上去,母亲对我左端详右端详,看我又白又胖,长长地舒了口气,笑容荡漾开来,她抓着婆婆的手,一个紧地说:“谢谢,谢谢……”

  嫂子也比以前胖了,回家的路上,嫂子对我嗔怪到:“妈每天让我吃四五顿饭,今天鸡汤,明天鱼汤的,病这一回,就跟做了一回月子一样。”   到了家,我们拉起家常。嫂子坐在母亲旁边,不停地给母亲捶背按摩,母亲劝她:“你刚好,别累着,歇会吧。”嫂子没有停下:“坐了大半天的车,您腰不酸才怪呢!”   那情景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嫂子和母亲不是婆媳,而是母女,彼此知冷知热地疼。母亲早先顾虑的那层隔心的肚皮,被尊重和信任融化了。我明白了,心是怕敬的,对人好是可以被传染的,投她以桃,报我以李,相互的好才是最融洽的,它可以让心在冬天开出艳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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