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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柴背笼

2020-09-17叙事散文孔乙己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21 编辑

柴背笼 腊月的早晨,霜很厚,一大团寒气撞开被女人去掉门栓的木门,冲得女人一个毫无准备的寒战。 她本来是云南人,至今还操着浓重的云南口音。当年跟着父母逃难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21 编辑 <br /><br />柴背笼 腊月的早晨,霜很厚,一大团寒气撞开被女人去掉门栓的木门,冲得女人一个毫无准备的寒战。 她本来是云南人,至今还操着浓重的云南口音。当年跟着父母逃难到沙堤,母亲死的时候,沙堤本地一个生产队长给了她家一块墓地。然后还帮助她们在沙堤落户,搭窝棚。一个在沙堤修路的工程队就住在她家附近,工程队的会计看上了她。她出嫁的时候,迎亲的队伍进了屋,新娘子还在山上挖番薯。她放下背笼,把番薯倒在地上就去换鞋---她妈生前给她拉的鞋底,她自己上的鞋帮,在她的记忆里,长这么大,第一次穿了新鞋。她的嫁妆,只有那个刚才背番薯的柴背笼。 会计员住在工地,她就在工地上谋事做。她超能干,像男人一样出工,刨土、碎石、抬水泥这些她都能干。相反,拨弄算盘的会计员还受不了这份苦,出不了这份力。 当她为会计员生下第四个孩子的时候,合作化的时代走到了尽头,路也修完了,工程队也解散了。 下放到户之后,他们在老工地上坚守了几年,拖家带口的回到了会计员的老家。老家只有两间房子,兄弟一家五口住着。有一个老晒谷场,其时晒谷场的房子已经被人买了,他们讲了一通好话,暂时住了进去。 摆在他们面前的首要任务就是修房子,刻不容缓。村里有人暗地里串联大家,不给他帮工,居然还是会计员小时候的玩伴。不过,她们的房子还是在几个月后修了起来,青砖青瓦,一层。地基不太稳,用几根树撑住斜着的墙。 一个当年当过土匪的人,带着一帮人,把她房前屋后的土地分了个精光,只剩下山脊上一块块裸露的沙石。奇怪的是,这些沙石堆,被她用锄头一通挖一通刨,日晒雨淋风化几年后,竟然长出了庄稼。 每到春种秋收农忙的时候,人们都会看见她挑着箩筐,她的男人---那个曾经的会计员,背着背笼---她的嫁妆。这和别的农村夫妻正好相反,所以没少被人取笑。某次大家一起歇憩的时候,有个叫垠杆子的男人对她说:某某,咱俩摔跤,你要赢了,就叫我大儿子,我一定答应。我要赢了,就叫你媳妇,你也得答应。她欣然起身,只两个转就放倒了对手,然后几个月,她见垠杆子就喊大儿子,弄得垠杆子老远见她扭头就跑。 她的孩子都很有出息,老大老二都考上了师范中专。老大考上师范的那年冬天,夜里很冷,孩子们都睡了,会计员给她讲了个故事也睡了。 早上,她先起来,会计员说心里有点慌,叫她打两个鸡蛋给他吃。她把鸡蛋端到床头,招呼他吃,然后走出了房门。 当她推开大门准备出去做点什么的时候,又折回房里找她的背笼,顺便给会计员说一声:我走了的哦。看会计员没应她,她又说了一遍,还是没应。再一看,盛鸡蛋的腕上搁着的筷子似乎没动,再看看鸡蛋也没吃。 会计员是侧着向里面躺着的,她把他扳转身一看,他已经“去”了。 村里的女人们来安慰她的时候,她没哭,只是流着泪说了一句:狗日的,把老子耍这一手。 会计员去了,她们在一周后过了新年。 吃过年夜饭,她把孩子们叫到堂屋。她跪在老三的面前,她说她一个人供不起四兄妹读书,请求老三辍学帮她劳动。老三答应了,孩子们都哭了。 春天的播种,娘儿俩应付过来了。因为自家没有男劳力,和别人换工的事就难了,谁愿意用男劳力换女劳力呢?种子种下去后,庄稼疯长,夏天过得飞快,眼看秋收在即。娘儿俩对着在望的丰收发愁了,她们知道,凭她们娘儿俩是很难收割完那么多粮食的。 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流浪汉,和会计员同姓,备份也一样。就这样,流浪汉挑起了箩筐,她终于像别的女人一样背起了背笼。跟在流浪汉身后,她们走向了希望的田野。 她和流浪汉一起,整修了房子,侍弄了庄稼,培育了孩子,一晃三十年过去了。 孩子们都长大、成家了,她常常去孩子们家里串门,有时干脆住上一段时间。她不在家的时候,流浪汉看守着房子,背着背笼在田地里忙活着。家里养的猪、牛、鸡、狗、猫就成了流浪汉的伙伴。前些时候,她去小儿子那里玩了几个月。小儿子大学毕业后,去了深圳,过得很好。 她从深圳回来的时候,一直在家留守的流浪汉突然病了。她一下子慌了,叫来所有的孩子,大家七手八脚的把流浪汉送到医院。医生一通折腾后,说是直肠癌,全家人都蒙了。一阵合计后,流浪汉被安顿在病房里接受治疗,每天花钱像烧的一样。 流浪汉出院了,看着给他准备的棺材,他笑得像个小孩。医生告诉她,要让流浪汉心情愉快,可以多活很久。她于是变着法子让流浪汉快乐,再也不去孩子们家里串了。她每天都会背起背笼,到山里转一圈,给流浪汉带回采的野果、听的山歌。 秋收的季节又到了,她打电话叫孩子们回来帮忙,孩子们说好明天早上来。然后她陪流浪汉说了会儿话,就睡了。早晨的鸡鸣惊醒了她,她起床给孩子们准备早餐---孩子们说赶到吃早饭的。 她瞥了一眼床的另一边,流浪汉不在,她以为他上厕所去了,就独自进了厨房。饭快熟的时候,孩子们在汽笛声中也来了。孩子们进门就问:大幺现在怎么样?她说早上起来没看见,以为他上厕所了,刚才做饭没去打扰他。边说边走到房间里去,瞅瞅,没瞅见,喊了两声,没答应。 孩子们分路去寻找流浪汉,带回来的都是失望。 老太太们去安慰她的时候,她还是没哭,只是留着泪说:听他三幺说,前两天他们俩说起死的话题。流浪汉说溺水是最好的死法,三幺说跳水不好,尸体容易浮起来。流浪汉说捆上石头再跳,就浮不起来了。 她的嫁妆,那个柴背笼,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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