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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酒忆

2020-09-24抒情散文杨湛
往事漫忆之——酒 忆杨湛平生不会喝酒。任何所谓好酒到了我的口中,都是一样的味道:辣、呛,难以下咽,勉强喝下,便耳热心跳、头昏脑胀,极不舒服。真羡慕那些高阳酒徒,见了酒两眼放光,一杯在手就兴奋不已,越喝越高兴,欲罢不能。尤其敬佩誉为“酒仙”之
  
往事漫忆之——
   酒 忆
   杨湛
  平生不会喝酒。任何所谓好酒到了我的口中,都是一样的味道:辣、呛,难以下咽,勉强喝下,便耳热心跳、头昏脑胀,极不舒服。真羡慕那些高阳酒徒,见了酒两眼放光,一杯在手就兴奋不已,越喝越高兴,欲罢不能。尤其敬佩誉为“酒仙”之人,至“颠倒淋漓”竟能“千杯未醉”,即使醉了反能发挥己之所长,如诗人李白的“斗酒诗百篇”,书法家张旭大醉之后方能作“狂草”,这种因酒而达“化境”的酒中仙,借酒呈才,千古留名,实在是酒的功劳。自古以来,许多文人,特别是诗人,似乎都嗜酒如命,好像不会饮酒就成不了诗人。据说,酒能激起诗兴,引发文思,许多诗人作家,一杯在手,就会诗思迸发,灵感顿生,下笔有如神助,杜甫就有“酒渴思吞海,诗狂欲上天”的诗句。鄙人不善饮,难以体验酒后飘飘欲仙,诗思飞扬的境界,因此年近花甲,依然写不出好诗美文,自然无可奈何,承认天赋不如别人,也就只好以茶代酒,自甘平淡,坦然面对默默无闻的一生。不过,已历半百人生,于酒,阅人经事,其实不少,忆及种种,虽说不上可载入史籍,但不乏悲喜杂陈,趣味无穷之人事。
  先从自己说起。
  其实,说来惭愧,小时候,竟然大醉过一次。这是经过所谓三年自然灾害之后,粮食重新获得丰收,生产队长突发奇想,队里自己熬酒,家家户户按人头分几两,我家人少,母亲让我拿了个口缸去村头做酒的人家打酒。打酒的大多是孩子,有的拿着瓶,有的拿着葫芦,有的竟拎着坛子,一大群孩子打了酒,高高兴兴出了大门,有人建议喝一点尝尝,结果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将起来。孩子里八岁的我似乎最小,口缸中的酒也最少,虽然感觉不好喝,大家都喝,也跟着喝,而且逞能,多喝了几口,小半缸酒,就剩下了缸底中的一点。回去告诉母亲说,半路上撒了一些。母亲看了看我,笑了,没说什么。那一夜,头痛欲裂,呕吐不已,母亲守着我,几乎到天亮。这是我第一次醉酒,也是最后一次,从此,和酒便绝了缘分。
  我家大门口,是一条从街上通往山里的大路,赶街天,常常有山里人下来赶街,下午街散后又回家去。记得小时候的一个火把节,一群从街上喝醉了酒的纳西汉子吵嚷着从门口的大路上经过,其中一位大声喊道:“我没有吃酒醉你们为什么说我吃酒醉?”一边嚷嚷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着,有人想去扶他,被他推开了,结果一失足跌进了路边的水沟里,一群人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从沟里拉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醉汉的样子,狼狈极了,因为跌进了水沟里,全身都湿透了,也没有把他弄清醒。还有一次,也是在大路上,一个山里的傈僳族汉子喝得烂醉,人事不知地躺在路中间,嘴里还吐出一些污物,一条狗跑去舔食那污物,舔着舔着,狗舌头竟伸进了他的嘴里去了,他以为谁在喂他面汤,含糊不清地大声抗议:“面汤不要!”引得围观的人们大笑不已。醉汉之不堪,可见酒的作用。不记得是那个作家对酒有过这样的形容:“水的外形,火的性格。”这种奇妙的液体,有时让人匪夷所思,有借酒浇愁一说,也有借酒发疯的事。酒后发疯,见过很多,我们村里有一位陶三爷的,是个兽医,喜欢喝酒。只是以粮为纲的年代,酒要凭购物证才能买到,而且一年仅供应几次,每次也就半斤几两,这对一个嗜酒如命的人来说,只能算杯水车薪。老头是兽医,常有人请他医治牛马牲口,知道他喜爱杯中之物,尽量满足他。他手中也常有活泛钱,抽烟,喝酒,在那个年月,也算一活神仙。陶三爷酒后会发疯,他发起酒疯来并不可怕,只是唱曲子跳舞而已。曲子是金沙江边的一种小调,一般要男女对唱,曲调固定,唱词根据现场情景即兴创作,对唱双方常有比赛的意思,内容多为爱情之类,不适合在有儿女媳妇的家中唱,可是老人一旦喝了酒,就“不是人”了,被酒精燃烧的行为完全失去了伦理规范,旁若无人,随心所欲,完全陶醉在他自己的醉仙的天国里,家人和邻居习以为常,多见不怪了。有一次他发酒疯,竟跑到粮场里来唱曲子,那样子滑稽,大冬天穿了一条短裤,光着的上身披了一件棉衣,边唱边舞,还解说,他越一本正经,越逗人发笑。可是人世间谁说得清是喜剧还是悲剧,陶三爷有五个儿子,个个善饮,老五在水库当民工,一天,水库工地的小卖部每人供应一斤酒,他和一个同伴去买酒,回来的路上是另外一个民工连的驻地,因为有人认识,就被叫了去玩,自然就吃饭、喝酒,喝酒的过程中还赌酒,输者要一口干完一碗。这陶老五个子不到一米六,又瘦又小,一大碗酒喝下,倒头便睡,人们以为他只是喝醉了,给他盖好被子就没有再理他,结果一睡就没有再醒来,真正醉死的。后来知道,那酒是糯米重升酒,不下六十度,几乎就是酒精了。那时我已经到外地读书,暑假回来,赶上他的尸体运回家。因为是“非正常死亡”,不准进家门,就在三叉路边停了一夜,他的妻子是我的堂孃孃,按辈分,我该叫他五爷,我们在路边为他守了一夜灵。他本是家中的顶梁柱,这一走,留下妻子老娘和未成年的两儿一女。悲惨之状,可想而知。那一夜,雨下个不停,此情此景,我对于酒,有了刻骨铭心的认识。
  很多人喜欢酒,也命丧于酒的事,其实不少。据说诗人李白因在船上醉酒后要去捞水中的月亮,结果落水身亡;当代诗人郭小川,听到粉碎四人帮的消息,痛饮而终。我大学毕业后分到迪庆州师范当教师,当时,州文联主席喻先生是藏族,也喜欢喝酒,不论到谁家,都要讨酒喝,大家也知道他除了酒,别无所爱,于是都投其所好,凡来家,都用酒招待,五十出头,便脚摇手抖,拿不住酒杯了,脸色也由红变黑,有人说是深度酒精中毒,此时始有人提醒劝诫,但为时已晚,不久便离世。有过这样的酒事:一个年轻教师夜饮归来,学校大门已闭,只好翻墙,在墙头上挣扎半天,以为翻进去了,放心地在墙根睡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全身上下被小偷扒光,仅剩一条裤衩。
  酒醉分文醉和武醉,文醉者,有的唱歌跳舞,有的喜欢跟人说话,说车轱辘话,颠来倒去的,叫你哭笑不得,最斯文的是醉后就睡觉。讨厌的是武醉,醉后不仅乱说乱骂,还喜欢砸东西打人,在家里打老婆孩子,出门也不分好歹,不是骂,就是打。曾见过一群酒鬼打架,那时,还在云岭深处的水库工地当民工,一天,食堂的盐巴没了,派我到一个彝族村子的购销店去买。村里的购销店,小学校和粮场就在一处,那天,一大群彝家汉子在粮场的火塘边喝酒,老远就听见一片吵嚷声,走近了,才见到吵架的是七八个喝酒的彝家汉子,越吵越大声,后来干脆站起来拉扯厮打起来。好在喝醉酒的人打架只是虚张声势,拳头举得老高,打下去却没有多大力气。有人本身就站不稳,还要用脚去踢人,结果人未踹到,自己先跌倒在地上,费了好大劲才爬起来。有几个人推来搡去,结果跌成一堆,嘴里骂个不停,手脚却没有力气,也没有准头,该打的没有打着,不该打的挨了打。旁边围观的一群彝家的姑娘媳妇,除了哈哈大笑,谁也不去劝架,看来她们也知道醉汉们打架不会出多大的事。那天,购销店的售货员也喝醉了,我等了好半天,才在小学老师的帮助下买到了盐巴,回到工地,天都黑净了。
  酒鬼打人不可怕,最怕的是酒后开车,前不久好多地方报道,有人醉酒驾车,在大街上横冲直闯,很多无辜的生命就死在车轮下,这是最恶劣的行径。虽然后来以严重危害公共安全罪判了刑,但是伤害了多少家庭。希望贪杯者引以为戒。
  以上说的是酒的不好处,其实,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俗话说“酒饮微醉,花赏半开”,会饮酒的人,总能适可而止,这叫品酒,真正会品酒的人,酒品必高。饮酒适量,对身体有好处,特别是酵酿的低度酒和葡萄酒,能软化舒张心脑血管,防止冠心病、脑血栓、高血压。那些见酒不要命,饮酒必醉的人,多半会误事,而且极伤身体。
  其实,中国的酒文化源远流长,有关酒的诗文佳话不少。王羲之兰亭雅集,曲水流觞,“适逢酒酣,乘兴挥笔,意气飞扬,潇洒自如”,于是才有了流传千古的《兰亭序》;无独有偶,怀素醉酒泼墨,才有神鬼皆惊的《自叙帖》,李白诗写其事:“吾师醉后依胡床,须臾扫尽数千张。飘飞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李白一生蔑视权贵,借了酒意,敢于“天子呼来不上船”,竟至贵妃磨墨,力士脱靴,何等痛快;在滁州做太守时的欧阳修,一篇《醉翁亭记》,短短数百字,遂成经典。画家亦如此,据说唐代大画家吴道子须酣饮大醉方能作画;元代山水画大家黄公望也是“酒不醉,不能画”。此为文事,武的,三国时,有曹操的“煮酒论英雄”,关云长的“温酒斩华雄”,宋太祖的“杯酒释兵权”,无不与酒有关。《水浒传》中鲁智深的醉打山门,武松连喝十八碗酒后,在景阳岗打死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如果没有了酒,也许就没有了这些传颂千古的英雄故事。
  喝酒,也讲意境。刘伶在《酒德颂》中说:“幕天席地,纵意所如。”“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山岳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知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之载萍。”这种境界,是中国酒文化精神的至高体现。中国是诗国,也是酒国。古往今来,无数的诗人都喜欢喝酒,因此,很多诗歌都“酒意盎然”,且不说李白的《将进酒》、杜甫的《饮中八仙歌》,杜牧的一首“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最能进入诗意“酒境”的是白居易的一首五言绝句:
   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饮酒讲环境,亦讲心境。所谓诗意的“酒境”,应该指此。凉月好风、花开满庭、雪夜围炉、新酿初成,均宜小饮。“酒逢知己千杯少”,同学或战友相聚,故友重逢,也应小酌。“相见时难别亦难”,离别伤怀,也用酒来表达离情别意,王维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摧。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写的就是这种情境。而柳永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把离别的伤感写到了极至。最喜欢丰子恺先生在一幅画上的题句:
  草草杯盘供笑语,
 
  昏昏灯火话平生。
  一灯如豆,两个老朋友灯下对酌,极简练的画面传达出无尽的人生况味。
  有一年春节,我的一个伯父写了一副春联:
  春酒熟时留客醉,
   夜灯红处课儿书。
  乡村耕读人家,自酿春酒,喜留客醉,让人想起陆游的“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的句子,诗意盎然,不饮自醉;王驾的《社日》:“鹅湖山下稻梁肥,豚栅鸡埘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乡村社日,以祭祀神灵和欢庆丰收为热闹。大理白族乡村在“开秧门”时,要摆酒席,插秧结束“散丛”也要庆祝,喜庆的酒筵,醉了也无伤大雅。
  古人似乎更喜欢野饮,王羲之的曲水流觞之饮,是在”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之中。李白的“路上齐桡乐,湖心泛月归。白鸥闲不去,争拂酒筵飞。”苏轼赤壁泛舟,畅饮竟夕,写下了名篇《赤壁赋》,写出了在山光水色中那陶然的意境。
  酒的发明传说甚多,最可靠的要数杜康一说,此说在《世本》、《吕氏春秋》、《战国策》和《说文解字》中均有记载。说杜康“有饭不尽。委之空桑。郁绪成味,久蓄气芳,本出于代,不由奇方。”杜康偶然把剩饭倒入桑树的空隙中,剩饭发酵后散发出酒的芳香,于是知道了酒的做法,后人将杜康尊为酿酒之祖,并以其名代酒,三国时曹操就赋诗曰:“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如果真是杜康发明了酒,那酒徒们应该感谢这位祖师爷才是。
  酒话还有很多可说,但有朋友、同学、伙伴或亲友之讳,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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