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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北时间(之一)

2022-01-18抒情散文敬一兵
川北时间(之一)敬一兵我连续五次出入川北一带,前后不出三个月。往返川北的次数融合在了时间里,但高速公路这条实线却没有融合在时间里。很多时候,虚与实就是这样彼此难以交融,如同现实和历史,和古典精神,和纯粹的自然,和人与动物植物,各行其道互不往……
       川北时间(之一)

            敬一兵

  我连续五次出入川北一带,前后不出三个月。

  往返川北的次数融合在了时间里,但高速公路这条实线却没有融合在时间里。很多时候,虚与实就是这样彼此难以交融,如同现实和历史,和古典精神,和纯粹的自然,和人与动物植物,各行其道互不往来。

  路过射洪、三台、南充、西充、南部和阆中,车窗外的远处都是黛青色的丘陵,起伏绵延像凝固的波浪与天色交融在一起。很少看见河流,更多的还是看见近处的丘陵上长满了绿树。即便就是在冬天,秦岭以南的绿色依旧不同于秦岭以北的绿色,浓密而又茂盛,总是给人带来湿润和精细的感觉,俨然清澈的河水从坡上漫漶而下。

  沟壑纵横的丘陵之间,依旧是茂密的植物呈现出来的杂芜状态,暗暗扣合了自然气候因为地势而造成的时而慵懒时而机敏反复无常莫衷一是的特征。冬日的低温和寒风加重了寂寞的质感与厚度。特别是夏天长着齐腰高的蒿类和芭茅这些野草现在已经枯萎了,秋天把自己原先写在丘陵表面上的诗歌——旖旎的土风和绿色的光泽也带走了,留下来的枯褐色像窟窿一样张大了嘴巴试图吞噬树木的绿色。这些景象,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时间,也是时间呈现出来的一个凝固的秩序。


  在阴霾的冬天和无人的丘陵脚下,枯草长长短短的茎秆残骸般地戳向天空的景象,往往能够勾勒和突出旷野的距离感和刀锋感。偶尔有风摇动树叶,漫不经心的动姿和树叶与风有一下没一下的应答,泄露出了自然曾经背负过的时间沧桑,也泄露出了原本绿色的草影飕飕和芊草漠漠、流乱轻丝、庶羞千族、盈满六庖与天高云淡共雕共舞的背面。冬日的低温和寒风让野草枯萎,不是为了给人的视觉腾出眺望的空间,而是用枯蓬断草的形式告诉我们,没有绿草的地方、时间和生活里,一切都是凋敝、寂寞和单调的。时间秩序的相互交替,总是这样从容和生动。

  从成都到川北的路上,实质上就是从人造环境到自然环境的过渡,就是顺应自然形态这个物语的写作指引,把人重新带进天然之中的结果。

  每一座丘陵,每一株树木和每一道自然勾勒出来的形态轮廓看似随意,实则其中浸满了自然按照时间秩序片段排列的机缘。自然物语的写作冲动不是发自纯美学的审视,而是发自对时间、对地势、对环境条件和对自己生活的求真结果。看不出或者读不懂隐遁在自然呈现出来的形状和姿势里的自然时间秩序,是人的愚昧也是人与自然隔阂太深的结局。

  背靠丘陵修建了很多一楼一底的新住房。楼房旁边还停有各式各样的汽车。弯弯拐拐的水泥公路在丘陵下面摇头晃尾,还像疯长的藤蔓爬到了丘陵的身上。高速公路边的泥土里插上了巨大的广告牌,五颜六色的图案和文字在阴霾中显得特别刺眼。楼房、汽车、公路和广告牌不是丘陵的产物而是人的产物,能够从时间上精确地反映人的生活状态和精神面貌,但却不能够代表丘陵的时间秩序和性质。所以即便它们存在于丘陵之间,它们也很难和丘陵原始古老的时间锲合在一起,无法获得丘陵的韵致和气息,也不可能粘上一丝一毫丘陵灵性自由不受拘束的性质。

  很早以前我去川北的仪陇时途径遂宁,还没有闻到清代大诗人张问陶和观音文化的气气,却先看见了密密麻麻如蜉蝣一样的人在涪江里挖沙淘金。这里属于涪江的中游也相当于是人的腹部位置。地势平缓,河床宽阔,水流舒缓,本应该一直都是一派祥和宁静的模样。但因为怀揣发财梦逐金而来的人在河床里支起筛沙架,用锄头铲子拼命挖沙淘金,河床受到伤筋动骨的损害都不说了,七拱八翘的沙堆还把河水肢解成了碎片。

  因为淘金,中游的涪江失去了安宁和平和。这还是其次。关键是最柔软的腹部遭到致命一击,惨烈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涪江是一条看得见摸得到的时间秩序,江水与河床是时间可以触摸的外形。至于江水和河床是否感觉到了切骨的疼痛,它们不说,我肯定是无法知道的。然而它们遭受的疼痛是肯定存在的。没有谁知道涪江痛到何种地步才算到了它承受的底线,以及到了这个底线,时间会不会痛死。我只晓得这种痛是河水与河床共同的痛。并且,它们痛了还无法像人痛了可以逃跑可以找医生医治,它们无处可逃,只能活活等死。时间的痛是人造成的,人是时间也是涪江的宿命。痛与不痛由不得时间自己来决定。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审视,这些人为活动留下的痕迹,都只是时间的一个无序或者发生了紊乱变异的片段,情形如同伤疤或者疮口仅仅只能贴在自然肌肤的表面,却始终无法把自己的灵魂放进自然的肌肤之内。丘陵、树木、行走的云朵还有吹过旷野的风和路过丘陵的野鸟,也对这些贴在自然肌肤上的伤疤或者疮口不知所措,只有原始古老的丘陵时间,试图黯淡伤疤或者疮口的色调,试图用苔藓、泥土、潮湿的污迹掩盖伤疤或者疮口的痕迹,试图调遣一阵又一阵的风来吹散伤疤或者疮口的气味修复时间的裂口,来打通彼此之间的隔阂。

  随了丘陵的数量开始增多和分布开始变得越来越密集,川北各个具体的地方开始登场了,打通人与自然隔阂的时间也登场了。


敬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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