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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文字的疏与密

2020-09-24抒情散文昨日时光
从本质上讲,写作和绘画、书法、音乐、太极拳等艺术形式的审美要求是一致的,都要讲究韵律和节奏,控制好速度和情绪。能做到浓淡相宜、疏密有致的文字,才是上乘之作。一味堆砌文字而不论快慢,不论轻重缓急的,只能算是码字,这跟砌墙也没什么区别。就像监狱
从本质上讲,写作和绘画、书法、音乐、太极拳等艺术形式的审美要求是一致的,都要讲究韵律和节奏,控制好速度和情绪。能做到浓淡相宜、疏密有致的文字,才是上乘之作。一味堆砌文字而不论快慢,不论轻重缓急的,只能算是码字,这跟砌墙也没什么区别。就像监狱的高墙,高大结实,平铺直叙,没有一丝缝隙。真正好读的文字应该是富于变化,富有韵致的。同样是砌墙,他会加以变化,砌成波浪形的,再安了镂空的花窗……这是公园的花墙,虚实相间,富于变化。
请看下面的文字:“她挎着一篮子荸荠回去了,在柔软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脚印。明海看着她的脚印,傻了。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
这段文字选自汪曾祺的小说《受戒》。明海和小英子一起去掏荸荠,在共同的劳动中,少男少女的心里萌发了爱情的种子。这里的“傻了”、“痒痒”和“乱”就属于疏朗的文字。寥寥数字却激发了读者无穷无尽的联想,给读者留下很大的想象空间。文字间的空隙很大,大到疏可走马。
再看这段文字:“宝二叔赶到池塘边看了看池塘里的情形,他并没有立即跳入冰冻里救人而是跑到阿郎家门前,猛力地将他家的一间棚子撞倒,扛起一根碗口粗的木棒,然后迅速跑到池塘边,将木棒扔进池塘里去了,他的人也随之跳下水,抱着浮起的木棒向前推行,冰块纷纷向两侧翻滚,使人得以顺利前行。很快,宝二叔就游到了阿郎的身侧,将他抱起,又借助木棒破冰,回到了岸上。因受惊吓,加之在彻骨的冷水中浸泡了一段时间,阿郎昏厥了过去……”
阿郎昏厥了过去,估计读者看到这也会背过气去。这段文字动作描写密度非常大,密到密不透风。而且节奏也很快,少林拳一样,一个紧接着一个,让人应接不暇。何必要写得那么密实呢,留点空隙不好吗?让读者喘口气行吗?当然,也不是说密不透风的文字就不好。同样是写动作的,请看《水浒传》里“鲁提辖拳打郑关西”这一段:“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这一段的叙述密度也非常大,但我们读起来并没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其原因就是施耐庵采用了“通感”这种修辞,将本来十分密集的动作描写进行稀释,给读者预留了足够的想象空间,堪称经典。
除了采用修辞以外,还可以用其他表达方式进行稀释,像议论、抒情、说明等。这三种表达方式可以舒缓行文的节奏,扩展叙事的内容,丰富文字的内涵和意蕴,是很有必要的。
请看计文君的小说《开片》中的一段文字:“可惜母亲与他们说的是什么,我实在无从想象。然后有一天,出事了——母亲说完这简单的三个字,沉默了。青春有种很容易失控的残酷力量,无论任何时代的青春都会如此。我不知道母亲的青春到底遭遇到了什么——野蛮的强暴,还是不慎失足?我不知道,也不用去猜了……母亲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他们那伙儿,领头的叫卷毛儿——’”。
在母亲的沉默和她的下一个动作之间,作者不失时机地插进了两句议论,还有“我”当时的心理活动的描写。这样不但舒缓了叙事的节奏,也符合事件发展的客观规律,读来非常顺溜。
造成语言密不透风的原因,还有语言习惯的问题。
有的中文写作者抛弃了传统中文叙事从容优雅,转过身向西方学习,制造出一大堆“火车”式的西式语言。这种语言看似华丽繁复,句子内部逻辑关系严密,但读起来非常费劲,理解起来也非常困难。例如:“尽管沙特外交大臣费萨尔23日呼吁美国总统布什要求以色列和黎巴嫩真主党立即实现停火,但布什对此表示拒绝并反对以色列和黎巴嫩真主党立即停火。”
再比如:“那则让她哭了整整一夜的她母亲昨晚因车祸受重伤而不治身亡的消息对她来说的确是个十分沉重的打击。”这句话是“超级火车中文”,简直就是动车组,竟然包括了整整45个字,文字密度够大了吧?从语法上看,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但这却是一个让人崩溃的句子,多么荒谬!
由此看来,要使文字变得疏朗起来,绝对不能用“火车式”中文,而要向传统中文学习。中国人说话习惯用短句子,不喜欢用长句子。写文章也是如此。如苏轼的《赤壁赋》:“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我们从这段文字里感受到了徐徐吹来的风。苏学士和朋友们月夜泛舟,吟诗做赋,何等惬意,唐宋文人的优雅风度尽显无遗。
更疏朗的文字是马致远的《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首小令几乎全用名词堆砌,没有密集的动作,只凭读者的想象去营造意境,体会轻烟一样的乡愁。疏朗至此是极至,不能再往下走,否则就成了拖沓,成了莫名其妙。
语言是写作者唯一可以证明自己存在的东西,不能不讲究表达技巧,不能不控制叙述的节奏。当疏则疏,当密则密,文字的疏密安排要因人事而异,它考验的是写手的艺术修养,以及对客观事物和自己心灵世界的准确把握,不可不用心体味,仔细揣摩。 [ 本帖最后由 @边走边唱@ 于 2011-10-29 18:5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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