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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母亲是一枝梅

2020-09-24抒情散文六月清荷

〖一〗母亲出生在腊八日,母亲的名字是外公取的。如今,想知道母亲名字的含义,已作古的外公给不了我答案,只好从字义上揣摩其意:母亲出生的那天,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母亲,就是大雪纷飞下的一枝梅,极能耐苦寒。 每当陪外婆闲聊,聊到母亲时,外婆总会
〖一〗 母亲出生在腊八日,母亲的名字是外公取的。如今,想知道母亲名字的含义,已作古的外公给不了我答案,只好从字义上揣摩其意:母亲出生的那天,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母亲,就是大雪纷飞下的一枝梅,极能耐苦寒。 每当陪外婆闲聊,聊到母亲时,外婆总会愧意的叹息一声:哎,我错了,当初要是让你妈读些书就好了,那会哪晓得社会会发展到如今这样,村子里像你妈那大的女孩都没读书,你妈也没功夫读书,我全靠你妈这个帮手了,你妈这辈子做得苦啊!话匣子一打开,外婆总会把在我记忆之外,母亲的故事讲了一遍又遍。

外公、外婆养育了六个儿女和一个童养媳,母亲是老大,与最小的弟弟相隔十八岁。 那时,外公在外工作,一星期回不了一次家,家里也没长辈,母亲从小就是外婆的得力帮手。

母亲五岁时,就帮外婆照看弟弟、妹妹了;七八岁时,洗衣、做饭、收拾屋子等家务,母亲都能应付下来;十来岁时,母亲就上生产队为家里挣工分了。为了帮家里多挣工分,十三岁的母亲在天还没亮时,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挑起粪桶,跟着村里的大人们到离村子八里外的城里去挑粪。为了工分不比大人们少,母亲把粪桶打得跟大人的一样满。由于体弱,跟大人们一起挑粪,却落在大人队伍的最后头。但瘦弱的母亲不放弃,在走走停停中,颤颤巍巍地将粪水挑回了村。接着,又同村里人一起,开始了在生产队一天的劳作。直到傍晚时,外婆翻看母亲的肩膀,发现母亲那单薄的双肩压得红肿,脱皮,心疼不已。坚韧的母亲却淡淡一笑,说不痛。第二天,天没亮,又悄悄地爬了起来。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母亲在劳作中一天天的长大,挣的工分也越来越多。 在那艰苦的岁月里,母亲为了家中生计,同村里人一起,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面朝黄土背朝天,帮外公、外婆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也是在那艰苦的岁月里,母亲练就了一手庄稼好把式,插秧、割谷、种麦、种豆、挑粪等,样样庄稼活都赛过村里的同龄姑娘家。被村里评为劳动模范,胸前佩戴过生产队奖励的劳动标兵大红花。

母亲不光帮外公、外婆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外公不在家,母亲更是外婆的主心骨。

那年深秋,外婆生下小姨还未满月。在外公不在家的一个午后,小姨发起高烧来,直到深夜,外婆用尽了所有的土法子,也没将小姨的烧退下去。那夜,母亲一直陪伴在母亲身旁守护着小姨,看着小姨在包褥中难受地张着小嘴,母亲的心也揪得紧紧的。眼瞅着小脸烧得通红的小姨进入晕迷状态,外婆流着泪准备放弃了,母亲不顾一切地抱起小姨,在黑夜里赶了八里多路,到附近的区卫生院,捡回了小姨的一条命。从此母亲不只是外婆的帮手,更是外婆精神上的依靠。
母亲还在儿时,外公就答应了邻村好友的请求,为母亲定下了娃娃亲。那时,家乡一带的姑娘家十八岁左右就出嫁了。而外婆因少不得母亲这个得力助手和依靠,直到母亲二十岁了,大舅和大姨能帮着挑起家庭的重担后,外婆才不舍地把母亲嫁与父亲。
〖二〗
母亲帮着娘家从艰难中走了出来,与父亲成家后又走进了更加艰难的生活。当母亲把那段艰辛岁月讲与成年后的我听时,我在心中默念着七个字:梅花香自苦寒来。
爷爷、奶奶有八个儿女,家境与外公家相当。父亲是老大,与母亲同岁。母亲与父亲在婚后的第二年生下了姐姐,在姐姐一岁点,爷爷、奶奶决定留下父母亲这个小三口之家,及嫁与邻村的大姑,带着其他的六个儿女迁往祖籍地,与在战乱中失散的爷爷的父亲相聚。

在那次大迁移的前夕,大姑回家来帮着整理家当。当大姑看着奶奶只留下个把月的粮食与母亲这个小三口之家时,大姑对奶奶说:嫂子怀着孩子呢,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公粮分配要到年度,您留下的粮食哥哥跟嫂子吃不到年底的,您把糯米给嫂子留下些吧!还有家里储粮的大陶缸要搬去那么远也不方便,也给嫂子留下一个吧!不料奶奶把大姑骂了顿:粮食,和有用的东西我都要带走,我们到那边后要吃,要用,哪个要你这个死妮子来多嘴的?奶奶的一顿骂,把正在帮着收拾家什的大姑气得哭着跑回了家去。在搬迁的途中,由于道路颠簸,爷爷、奶奶搬去的那些陶缸,在半路上粉身碎骨,没有一个幸存,粮食也撒了一地。母亲说,那是人在做,天在看。

爷爷、奶奶迁走后,很快入了冬,父母亲在一贫如洗下艰难度日。

那时,父亲在公社里工作,虽然也是早出晚归,但文化人挣的工分是定额的,不像劳动力挣工分,多劳多得。当时,母亲正怀着我,害喜害得特厉害,还要在打不起精神的状态下硬撑着出工。出工的时候还在心里发愁着,吃了上顿没下顿。更纠结的是,一岁多的姐姐自个在家,没人照看。那天中午,母亲出工回家,喊姐姐,姐姐没答应。母亲在家中到处找,最后在桌子底下发现了睡着的姐姐。当时姐姐浑身冻得冰凉,手上,脸上,身上糊着大便。母亲心疼地抱起冻得冰冷的姐姐,流着泪,烧水给姐姐洗澡。那天下午,母亲没去出工,抱着姐姐寸步不离地哭了一下午,心底抱怨着,人家是人,我也是人,为啥我的孩子这样可怜。并在心底发誓,一定要把这个家过出样子来,让自己的孩子过上好日子。几日后,外婆见母亲多日没回娘家,特意抽空来家中看望母亲。当母亲看到外婆时,坚强的她,第一次在外婆面前没控制住,泪水夺眶而出。外婆看到坚强的母亲这样,知道不对劲,在家中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只在一个土陶坛里找到了快见底的米。外婆气愤地说了声,他们也太狠心了。然后,悄悄地抹去泪水,把姐姐抱去了自己家。从此,姐姐寄养在了外婆家,外婆总会想方设法地挤出口粮来救济父母亲。

在外婆家的帮衬下,母亲与父亲度过难关,生活渐渐稳定下来。且不料,我又给稍有起色的家庭,打上了一层霜。

那年,不到一岁的我,在正暑天里发起高烧来。母亲顾不得挣工分,陪我在区卫生院治疗了一个多月,可高烧始终没有退下去。为了给我治病,父母亲用光了家中所有积蓄,最后,母亲流着泪将我从医院抱回了家。父亲无奈地说,到了这一步只好听天由命了。母亲把我从卫生医院抱回家的傍晚,不迷信的她竟托外婆找人给我信迷信,祈求神灵保佑。那夜,父亲与母亲一夜末眠,看着奄奄一息的我,父母亲做了一个决定。第二天清早,将猪圈里唯一一头还不到出栏的猪卖了五十元钱,又把我送到区人民医院。同时,外婆正在一个小庙宇里为我虔诚拜佛。就在那天,奇迹发生了,我的高烧竟然退了下来,病情也很快的有了好转。母亲说,以前在医院治了一个多月没见效,是迷信救了我;父亲说,是人民医院的医生高明,下对了药;我说,是我的亲们感动了上苍。 我从鬼门关上走了回来,可我的家在我的折腾下又是一贫如洗。可喜的是,一年后母亲生下了弟弟,后面的路也越来越顺畅。 随着包产到户, 母亲的勤劳,能干,很快地为家里创造出经济效益。我家的粮食年年高产,吃不完,还能余下很多卖掉;家禽也是村里养得最多的人家;除此之外,母亲还在附近的国营煤矿,谋得一个单双日轮休的上煤工的工作,因母亲特能吃苦耐劳,很快地当选为上煤组的组长。后来,村里办民营煤矿,母亲与父亲商议后将家中大部分积蓄入股煤矿,煤矿投产后很快的产生经济效益。随之 ,母亲做起了煤炭经销生意,那段时间里,母亲常埋怨自己没读书,账目复杂了算不过来,总要找人帮忙。母亲虽不识字,但记性跟人缘极好,众多煤炭经销商中,母亲的销量最高。在母亲的辛劳下,我家的日子一天天地红火起来,盖起了村里第一幢楼房,走在了勤劳致富的最前端。 家里渐渐富裕起来后,父母亲双方的兄弟姊妹遇上困难了,父母亲向他们伸以援手。同村的乡亲们遇上困难了,父母亲都会慷慨解囊。 多年后母亲对我说:穷没什么可怕的,穷,要穷得有骨气,穷得有志气,只要有一双勤劳的手,就饿不死人,只要肯干,就不愁日子不能好起来。母亲还说:人家在作难时,你帮上人家一把,胜过人家富裕起来后你送他黄金万两。听着母亲说这些话时,我闻见一株极能耐苦寒的红梅,散发沁人心脾的清香。 〖三〗 儿时的记忆中,没见过母亲打扮得光鲜过。记忆中,我一直没弄懂,为什么我没看到过程,瘦瘦黑黑的母亲就胖了起来?母亲的变化,无知时期的我不知道去深想,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责怨着母亲。

我责怨母亲跟小姨们一样,偏爱姐姐和弟弟,以至于让作为夹心层被受冷落的我,及其渴望能在母亲的怀抱里依偎一会儿。

记得,五岁那年的秋季,母亲帮外婆家挖苕,天黑后才跟小姨们一起从地里回到外婆家。吃过晚饭后天更黑了,母亲想回家去,却又畏怕一人走夜路。当时我们姐弟几个已经在外婆家睡下。母亲走到床边,叫姐姐起来陪她一起回家去。姐姐不肯,怎么哄都不行。接着,母亲把视线投向了我,我一下子明白了母亲的意图,连忙往床里边畏缩去。不料母亲已经把沾满灰黑色苕油的手伸了过来。当母亲握住我小手的那一刻,我却没有任何反抗,很快的从床上爬了出来。那是记忆中母亲第一次握住我的手,我无法抗拒母亲手心里的温度。从外婆家到我家的路程有三里多路,那夜,走在星空下,我想路程能够远些,远些,再远些,我想一直那样握住手心里的温柔。

有过那次牵手之后,我常会关注母亲的手,母亲的手没让我看出漂亮来,倒感觉母亲的手,比一般女子的手都强硬,正因那份突显的强硬,还让我觉得母亲不温柔。

母亲从煤矿上下班回家,手上满是黑碳;从田地上回家,双手早被黄土和庄稼汁涂鸦得失了原色;在家一双手也闲不住,洗衣,做饭,抓起谷粒喂鸡,把手伸入猪食桶里搅拌猪食;上山砍柴时将荆棘抓得紧紧的,好像荆棘上的刺遇上母亲的手就会化。要想看清母亲双手的模样,只有到每年的腊月底和春节期间。母亲的手,干瘦且干燥,裂着小口的手背上脉络凸显,每只手掌内藏着五颗硬茧。这样一双劳动人民的手,怎么都没让少不更事的我看出“漂亮”来。

我虽看清了母亲双手的模样,可我没看懂每次母亲同父亲一起,把我们姐弟吃的粮食挑到外婆家时,母亲总会伸出干瘦的手,赌气地丢下“拿来”二字,强硬地从父亲手上接过扁担,挑起米担就走。 这样温暖的一幕,却被傻气的我误解成母亲太凶,不温柔。 告别懵懂后,我问母亲:别人家都是男人挑重担,为啥您总抢着挑重担?母亲说:你爸小时侯家里太穷了,一年吃不了几次肉,一次家里吃肉,你爸把弟弟、妹妹们吃不下的肥肉都吃了,从此就碰不得荤腥,所以你爸的体力不能跟村里的男人比。那一刻,我一下子读懂了母亲的柔情。

如今,想念母亲时,就会连带着想起儿时的点滴,就会讥笑自己的无知与任性。

想起,那年的那天母亲不在家,伙同着姐姐惩罚弟弟,报复母亲重男轻女的情形。我们拿着小竹条边打着弟弟的屁股,边喊着跪下,弟弟连忙跪下,我们又骂着,妈今天不在家,看还有谁护着你这小子,得意不成了吧,以后还敢惹我们不…… 想起,我上完三年级的那个暑假中的那个晚上,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母亲习惯性地叫我给她倒杯水。当时,我赌气地说:一有事了就知道叫我,干嘛不叫您喜欢的人做?然后,还赌气地电视也不看了,跑去了自己的房间。让我没想到的是,几天后,母亲竟 让出差去武汉的父亲,只带上我去看黄鹤楼?想起,每到傍晚时,我为母亲烧好洗澡的热水后,跑到村后头的槐树林中翘盼着母亲的归来,当母亲的身影出现在我视线中时,我会莫名的高兴地微笑起来。如今,我早已明白,母亲从未责怪我的任性与无知。也已明白,为什么每当我看到母亲时,会本能地由心微笑,因为母亲是我的根,靠近了根,也就靠近了最纯净的温暖。 前几天,姐姐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说母亲说了,等我回家了要做粉蒸肉和饺子吃。姐姐还拿我开玩笑:你个没良心的,还说妈不喜欢你,你不是说过,妈做的吃的只有粉蒸肉跟饺子做得最好吃吗?妈都记在心里了。我拿着电话在幸福中羞涩地笑着,母亲的身影在大脑中浮现。

母亲其实是很美丽的。母亲少女时期跟村里的女孩们一起拍下的照片中,母亲的长相比其他女孩子都漂亮。两根黑亮的辫子垂在胸前,鹅蛋形的脸上,双眼聪慧、明亮,高挺的鼻粱下,小巧的嘴角微微上翘,清秀得就像一朵盛开的梅花。如今,母亲患有高血压,高血脂,常常会风湿骨痛,自去年查出患有高血糖后,在强制控制饮食下体重急剧下降,两鬓的白发明显地多了起来,那双从劳动中走出的双手上,皱褶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想到这些,心不由得酸痛起来。

今天,路过德克士西餐店时,双眼突然暗潮涌动。想起上次特意带母亲到店里吃炸鸡腿,鸡块,鸡翅等。明知这些东西母亲吃了不好,坐在一旁的我,帮母亲将鬓上的白发搂到耳跟后,却一个劲地叫母亲多吃点。母亲啊,命运怎么就那么捉弄您,穷苦时您为缺粮发愁,日子好了为何米饭不让吃饱?我多想让您多吃点,多吃点,再多吃点!

母亲,您放宽心些,不要总让儿女们生活中的一些磕碰,搅得您整夜失眠。您要相信,您的儿女们也会像您一样,战胜寒潮。您的健康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母亲,您曾说过,我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因为姐弟三人中我最让您省心。母亲,如果有来世,我不愿再做您的女儿,我要做您的长子,我要接过您赢弱双肩上的重担,让您做世上最幸福的母亲!

母亲,您知道女儿跳过的舞蹈中,为什么《红梅赞》跳得最深情?因为,您是我心中的一枝梅!是您在女儿遭遇严寒时,用默默的关爱融化了冰寒,让女儿从挫折中走了出来。

母亲,我从未说过,我爱您,其实,我爱您爱得深沉!


[ 本帖最后由 六月清荷 于 2011-12-22 12:5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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