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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这一天(二)

2022-01-1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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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红寺堡,晚上的气温已经到了零下。凌晨五点多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我和我的搭档们要在这个时候起床,给牛羊拌好草料后,再给自己做点简单的早饭。吃完在六点四十的时候不约而同走出家门。围巾,口罩,棉衣,手套,棉裤,棉鞋,用这些衣物把自己武装的和熊二一样。但是出门站在村道上,仍旧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这几天中圈塘万亩葡萄基地到了盘树压土的时候,大量雇工。我们刚好忙完家里的农活,可以去挣几天钱。走了一段路没那么冷了。“三个女人一台戏”,六个女人凑在一起就是麻雀窝里捅了一扁担,热闹非凡。边走边聊天,这家的牛羊,那家的孩子,东家的媳妇,西家的婆婆,听说的绯闻,谣传的轶事……总之什么话题都有。
        离天亮还有一会,远处的罗山朦胧的矗立着,像一只蹲着的巨型蛤蟆,俯瞰脚下这片广袤的土地。也见证着西部大开发在这里取得的辉煌战果。田野里一些没拉回家立起来的玉米杆像草原上的蒙古包一样散落,孤独寂寞。路边的杨树随着晨风沙沙作响,似乎在抱怨我们这么早扰了它们的好梦。月亮还没有落下去,像一个橘黄色的大气球无助的悬挂着。蒙蒙亮的天空让我生出一种错觉,问了一句:那是太阳还是月亮。搭档们大笑,空旷的野外,她们的笑声传出很远……
        活是前一天联系好的。我们到雇主的地头,天刚亮,雇主还没到。走的急,大家都出汗了,正好松口气。没等几分钟雇主开车来了,给这家干了几年活,彼此都很熟悉,怎么干活不用安排,直接就开始。
        中圈塘的酿酒葡萄栽种了八年,前三年是等树长成型,不许挂果。第四年才开始有收益,政府大力投资建设,给村民相应的补贴,才形成今天这种规模。这里昼夜温差大,种出的葡萄含糖量极高,品质也好。至于农民的收益,也是根据个人劳动的付出来区分,有好也坏。
        八年过去,当年和手指一样的葡萄树已经长的有小孩胳膊那么粗。一眼望去,一沟一沟的葡萄树挨个靠在钢丝上,如褐色的蛇一般扭曲着身子站着。葡萄树冬天怕冷,需要深埋在土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葡萄树压倒盘好后,等着耕犁卷土覆盖。
        这个过程说起来特别简单,可实际操作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修剪过的葡萄树有两米高,树的间距五十公分左右,需要两个人一前一后合作,后面的人从根部踩压一颗树向前,俯倒到前面的一颗葡萄树根部,再把第二颗踩压俯倒至下一颗,始终是第二颗树根部压着第一颗的树头,前面的这个人一边用手理顺压倒的树头,一边用脚蹬住葡萄树防止它反弹起来,还要把没压好的侧枝像拧麻花一样编织好。如此循环,一直向前推进,二百多米长的地两个人一天只能编两行。这需要两个搭档高度配合,稍有闪失,葡萄树反弹起来的力量会让人受伤。一起的兰嫂子一不小心,眼眶被弹起的树枝打的乌青,好几天了都没好。听说前年另一个村子的打工女人因为失手,导致一只眼睛失明。所以干活时,手底下一点都不能马虎。
        我和元嫂子一组,米家嫂子和她姐姐一组,兰嫂子和红嫂一组。想来好笑,这里的女人结婚以后就没有了自己的名字。只说是某某的老婆或者谁谁谁的妈。
        元嫂子今天第一次压葡萄树,开始是我让她踩压我编树,一边干我一边给她说要领,没一会她就踩压的很拿手。故意气我:谁说我不会,看看,才一会咱就成专业的。大家大笑,编树要比踩压吃力,只是元嫂子还没体验而已。
        米家嫂子和她姐姐那组是米家嫂子在编树,兰嫂子这组兰嫂子编,编的这个人基本上是在树根部连爬带滚的前行,后面踩压的人相对轻松点。两个小时过去,干了大概有一百多米,编的人已经是满头大汗,元嫂子并不知道其中辛苦,还笑着说这活原来这么轻松啊?
        米嫂子今天是哑巴吃黄连,她姐姐其实也会编树,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个小时里她没有替换自己妹妹一下,米嫂子来例假,这样蹲着干活真够她受的,看着她不时站起来捶打自己的腰,我们几个都觉得心里不好受。兰嫂子和红嫂子都干过,两个人替换着干的又快又好。

        快十点了天气还没有暖和的意思,远处的地里三三两两散落着干活的女人,一个个把自己裹的只剩下眼睛,各色的花头巾在天地间醒目的招摇着,给这土灰的田野增添了一点明亮色彩。这时雇主拿来吃的,依旧是馒头,榨菜,可乐。一停下来就冷的发抖,看着这些冰凉的吃食,这种冷像传染病一样在全身蔓延。我挤在元嫂子和兰嫂子中间坐下,好让她们俩给我挡挡风,可还是忍不住的哆嗦。拿掉手套,接过元嫂子递来的馒头和榨菜吃了起来,雇主天天拿的可乐喝的人牙酸,和馒头榨菜融合在胃里异常的不融洽。一人吃了两个馒头一袋榨菜就吃不下去了,又噎又冷,拧开可乐抿了一口,稍微朝胃里冲了一下就不想再喝。想休息一会冷的实在坐 不住,只好相互招呼着继续干活。
      树太粗了,每压倒一颗拧的人手疼胳膊疼,我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元嫂子提议说让她试试,我也真累了,喋喋不休的叮咛嘱咐后才让她编树。米家嫂子的姐姐仍旧没有替换妹妹的意思,气定神闲的在葡萄树上太空漫步般的踩压。树上偶尔还挂着有没剪干净的葡萄,已经被霜蹂躏的干瘪丑陋,蔫头耷脑的。不过味道特别甜,米家嫂子的姐姐不时拽一串吧唧吧唧的吃着,嚼着,等嚼干里面的糖份,再狠狠的吐出嚼成沫的葡萄籽。葡萄籽嚼碎一次吐不干净,就听见她不停的“呸呸呸”的吐着。没吐干净呢又碰上一串,又继续吃,吃完继续吐。全然不顾脚底下的妹妹什么感受。我们碰见了也拽下来吃,不过一会就吃得舌头发麻,可还是经不住甜味的诱惑不停的想吃。
        雇主家的女人比较胖,而男人瘦的和猴有一比。干活也没女人有力气,时不时被女人斥责,他也不吭声,只咧嘴笑,气的女人不停拿白眼翻他。前天听他们的地邻居八卦:两个人结婚多年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生育,今年才从甘肃两万块钱买个女婴抚养。听到这让人心里发毛,买的?这样行吗?谁知道啊!在农村这样的事情普遍存在。早些年有一对夫妻,什么都不干,就生孩子,一年一个,生那么多干嘛?生下就卖给这些不生育的夫妻抚养,还恬不知耻的说是资源合理利用。

        忙碌中的时间过的飞快,十二点时,三组人都编完了一沟葡萄,开始编第二沟,元嫂子已经被我指导的差不多,开始不停和我替换。一棵棵葡萄树被压倒编好,如一条落地的黑龙,带着不甘和委屈。枝桠如翎片一般完美的交织在一起,整齐有序的俯在地面准备迎接土的洗礼覆盖,好过一个暖冬,期待来年更好的成长。米家嫂子的姐姐仍旧没有替换她,我们几个都替她着急,相互用眼神交流着对她姐姐的不满。

        两点钟又到了吃馒头的时候,太阳总算羞哒哒的从云层后面探出头,给了一点奢侈的温暖。大家围坐着吃了馒头休息了一会 ,忍着冰凉灌了几口可乐,准备继续干活。米家嫂子站起来呲牙咧嘴的捶打着自己的腰,有些发愁的看着剩下的一百多米。许是都累了,下午的气氛有些沉默。又编完了一沟,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回家,只能再搭一沟编着,我和兰嫂那组四个人都互换着干感觉还可以,唯独米家嫂子的姐姐始终没有替换妹妹一把。

        又编了一块地的模样,总算捱到了五点半,太阳无精打彩挂在西边的天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天气更冷了。几个女人此刻的形象也显得滑稽。头巾斜了,口罩脏了,裤子膝盖上顶着两个大大的泥包,鞋子被挂的起了皮,手套磨的露出了手指。就剩俩眼睛在扑腾着眨巴。雇主家的男人掏出一叠毛爷爷给我们付工钱。刚把钱攥在手里,六个女人已经用飞奔的速度离开,像一群出笼的雀儿一样欢欣。

        回家的路上,笑声不断,一天就这样结束了,可大家又在担忧明天的活在哪里,没有活又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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