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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飞天

2020-09-24抒情散文青衫子
云朵沉在水底,随风变幻着模样。鱼在云间穿梭,便有了飞天的梦想。这是一尾普通的鱼,有着鱼样的身体、鱼样的鳞片和鱼样的鳍尾,眼睛圆圆,通体发亮。这尾鱼来自乡村,乡村到城里的河有多长,它的路就有多长;乡间到城里的水有多深,它的心就有多广。历史的河
  云朵沉在水底,随风变幻着模样。鱼在云间穿梭,便有了飞天的梦想。这是一尾普通的鱼,有着鱼样的身体、鱼样的鳞片和鱼样的鳍尾,眼睛圆圆,通体发亮。这尾鱼来自乡村,乡村到城里的河有多长,它的路就有多长;乡间到城里的水有多深,它的心就有多广。
  历史的河流可以上溯,生命的河流却无法回游。回游需要机缘,需要勇气,也需要悟性。一尾鱼,虽然貌似是自由自在地,活动地,其实它懂得并不比一棵水草多一些,连同那些蛙们,它们被冠以井底之狭;好在,塘口比井口要宽广些;塘与井共生共存于一个安静的村落。塘被村子抱着,井处于塘的北岸,井口有一块光滑清凉的磨盘石,与井同龄,安卧于村子一隅,波澜不惊。
  相较于四季轮回、花草荣枯,村子的变化如蜗如牛,缓慢而安然。这样的一种状态被冠以落后和愚昧,它无法更多吸收外在的文明,生命的光景如磨盘的刻痕,深深浅浅,廖廖落落,曾经的深刻或是浅显早已成为一种定式,如牛的哞声;牛们日复一日来塘边饮水,顺着同一条路径,踏着同样的步伐,水塘边留下固定的脚窝;如果不下雨,这些脚窝便不会被淹没。一株柳树斜生于岸边,紧挨着那些牛脚的窝痕,身子探出去,横在水面上,枝条柔软,对镜理花黄。也会有云朵沉于水底,穿过柳树的罅隙,像是诗意的花朵,绽放于柳树的枝桠间。一尾鱼,两尾鱼,穿梭于云朵和柳树枝桠组成的画面中,完成一次又一次诗意的穿越。
  没有谁会在意这些,牛不会,羊不会,鸭不会,暮晚唤儿归的大人们也不会。也没有谁会在意一尾鱼的出现。一尾鱼,以鱼的实在出现在这片水域里,北岸有宽口的井,西岸有斜生的柳,柳畔有深深浅浅的牛脚窝印。现在,这些窝印被水淹没了,成了一尾鱼的家。一个家的生成,竟然是缘于一场雨。雨来得如此迅疾,像是着急来投胎的魂灵。不是像,是真的有来投胎的魂灵,比如一尾鱼,还有更多。眼睛见到的不一定是事实的真相,在牛的眼睛里,这只是一场急雨,在孩童的眼睛里,这简直是一场欢乐的盛宴,在那些大人们看来,又省了一些浇地的油钱。人和动物看到的并不一定比一尾鱼看到得更多、更细、更真实,更接近于事实的真相。真相是,一尾鱼来了,来到了这片水域里,无可征兆,无可欲求,也无所谓悲喜,以一尾普通的鱼的形式。
  鱼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形而上,也没有什么形而下,有水足矣,不要至清,不要主义,不要观念,更不喜欢至察,如果非要寻一种理论支撑的话,江湖两忘最好。在这片江湖里,井与塘,塘与柳,柳与牛,牛与鱼,还有那些肉眼看到看不到的活物们,各各依着自己的宿命来则来矣,去则去矣,无可挽留,也无可挂牵。在这些江湖中,鱼只是其一,它并不比谁高一些,也并不比谁低一点,它在水草中游来游去,没有谁能阻住它的鳍尾,除非厚岸。
  岸的存在意义从来都是以高于水面取胜,这像一种无言的规则,此岸彼岸,括出了塘的形状,围定了一片天空,在这片天空下,一尾鱼有了属于自己的江湖。在这片江湖里,人与动物、鱼、水草、微生物,共生共存,构成一个自然的群落,形成一些所谓的链条。对此,鱼是无知的。无知便近于一种大智,一种澄澈,胜于有知有声。
  一个男孩站在岸边,穿着爷爷从集上买来的黑色塑料凉鞋在水中趟涮,肥胖的小脚丫因为鞋子的衬托而多了几分灵气,像一尾欢快的鱼,激起快乐的水花,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云朵颤动,柳树慢摇,像一曲动人的爵士乐,吸引了一尾鱼的注意,它从牛脚窝里窜出来,窜向深水,浮出水面,看着那个快乐的孩子,却不敢接近那尾快乐的鱼。
  男孩满意地走了,一行水迹淋淋漓漓顺着岸边蔓延开去,淋湿了牛脚印,留下一串快乐的鱼形印记,这些印记一直走,消失在村巷尽头,像一首无题诗,为这片江湖作了一种轻灵地注释。
  对于这些,鱼不懂,它的世界只在这片塘中,尽头是厚岸,它在此岸彼岸之间游来摇去,拨动水草,撼起一池碧波。它有这个能力,也有这种兴趣。这种能力和兴趣像柳树的倒影,像云朵的镜像,一点一点发生着变化,以其不自知的状态。
  牛们照常来饮水,一天一天变老,留下固有的脚窝;男孩照常来趟水游戏,一天一天长大,连同那些快乐的脚印;鱼照常拨动水草,一天一天变长,连同那些如缎碧波。
  一些变化在村子里发生,一些剧目在台上台下上演。有一天,男孩离开了村子,去向一个更大的地方,来到一片更深的江湖。
  一些变化在塘里发生,塘变小了,被种上了庄稼,阻住了塘与外界的联系,那是一条河,一条小河,通向远处。塘成了死水,唯一的指望便是天降大雨。
  一些变化在更多更广的层面和地域发生发展,不只一口塘、一个村子,变化波及了更深更广的江湖。对此,鱼不知不晓,物我两忘。
  一些因素在郁积,像天上的阴云越来越厚,这种景像像极了雅尼的那首著名曲子《暴雨将至》,只是这种景像少了曲子中隐喻的快乐,更多的是一种力量,一种迸发的势头,在这样的势头下,鱼感受到了压力,连同那株苍老的柳树,以惯有的斜度横在日渐变窄的水面,却阻挡不了一些事情的到来。
  雨来了,是大雨,数年罕年,沟平渠满,一切洼地像是战火中束手无措的女人,饱受蹂躏。水势以平衡为目标,波及了村子,波及了那口塘,也波及了那尾鱼。原本意义上的此岸彼岸沿着水势向外伸展,与那条小河连在了一起,岸在更高处,水向更低端。
  巨变惊扰了原本安静的鱼,塘变大了,淹没了井,淹没了柳,淹没了牛脚窝。水流激发出鱼的本能力量,它欲往高处去,欲往深处游,欲往河流的远处,河海湖泊。水阔凭鱼跃。这尾鱼跃出了塘,来到河流,来到一片新的江湖。河流伸向远方,蜿蜒曲折,经过一座小城。
  男孩像那尾鱼,来到了小城,来到一片新的江湖。他的脚长大了,心变宽了,却少了童年的快乐,少了早年的澄澈,没有了在塘边趟水的兴趣。井与塘,塘与柳,柳与牛,牛与鱼,还有那些肉眼看到看不到的活物们,都成了一种记忆,被窖藏深处,起了尘埃。
  那尾鱼又见到了当年那个男孩,二者互不相识,却相遇于一片新的江湖。在这片江湖里,一些变化在发生,欲望像岸边的岩石,发出冰冷的光,掩盖了原本的厚岸。这里没有牛,没有柳,却有着更多现代文明的标本,一页一页,一章一章,阐释着主义、理论,形而上或是形而下,阳春白雪或是下里巴人。
  男孩变成了男人,端坐岸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水面有一只浮子,在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鱼杆和鱼线成了延伸的手臂,将欲望的钩尖垂于水中,掩映于一片从远处飘来的云朵。那尾鱼在云朵间穿梭,像幼时一样,却变得更有力,有了飞天的梦想。它期待着一场暴雨。
  ……
  暴雨将至,那尾鱼飞向了天空,却感到一种撕心裂骨的疼痛……
   [ 本帖最后由 青衫子 于 2012-8-30 11:14 编辑 ] 飞天, 花草, 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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