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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鞠五叔

2020-09-24叙事散文秋风戏马

鞠五叔  老家的村子西头有两间破旧的草屋,里面住着一个姓鞠的老汉,因排行居五,村里的人都称他叫鞠五叔。解放前鞠五叔穷的地无一垄,靠贩鲜鱼为生。每天下半夜到湖里的渔船上买鲜鱼,天亮前担到集市上卖,方圆几十里的集市上没有不认识鞠五的。贩鲜鱼的
鞠五叔     老家的村子西头有两间破旧的草屋,里面住着一个姓鞠的老汉,因排行居五,村里的人都称他叫鞠五叔。
  解放前鞠五叔穷的地无一垄,靠贩鲜鱼为生。每天下半夜到湖里的渔船上买鲜鱼,天亮前担到集市上卖,方圆几十里的集市上没有不认识鞠五的。贩鲜鱼的人都胆大精细,经多见广。夏夜,村头的槐树下只要他一来就听他侃吧,哪年哪月在何地我挑着一旦鲜鱼走过一个集市,天还没亮只见人影绰绰,卖完了鱼我就昏昏沉沉的睡了,天一亮我发现自己睡在一个乱葬岗子的坟头上,两筐鲜鱼散落在各个坟头上。类似鬼打墙、鬼引路的经历他能讲几十种不重样的,让你不能不信。
  鞠五叔有三个闺女,后来又得一个儿子叫大振。在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年月,老婆死的早,更是雪上加霜。1939年春天,八路军一一五师抗日宣传队驻进了俺庄,大闺女跟着部队参加革命上了沂蒙山,后来又把老二老三都带出来。解放后三个女婿都是大干部,一个在四川当厅长,一个当市委书记,一个在煤矿当矿长。三个闺女按月寄钱供五叔生活和小弟上学,衣食无忧,从此他就放弃了贩鱼的生计。念他是苦出身成分好,又有子女干革命,村支书便让他在生产队当保管员。
  五八年吃食堂时全村老小都饿得脸焦黄,唯有他脸色红润,因为他掌管着队里的仓库和食堂的钥匙。那年春节,食堂杀了一头猪煮了一锅肉,社员们馋极了,都琢磨着夜里去偷块肉。鞠五叔竟然把铺盖携到食堂守夜,为此,队长表扬他是以社为家的楷模。后来有人看见他半夜里光着腚披着棉袄蹲在锅台上吃肉,结果吃多了受凉,拉了好几天。社教时他又是工作组抓的正面典型,在社员大会上忆苦思甜,控诉旧社会贩鱼时的非人生活,畅谈自己如何培养子女干革命的体会,红极一时。
  老家逢双日赶集,他是逢集必赶。冬天鞠五叔穿着黄皮袄带着狗皮帽拄着手杖去赶集,那是大女婿在四野时穿过的旧军装。夏天穿着一身咋蚕丝的衣裳飘飘洒洒那是二闺女寄来的。和当地人穿着毛窝免裆裤或打赤脚戴席夹子反差太大,比当年富豪乡绅的派头大多了。1964年小儿子大振考上了北京化工学院,全县就两人考上大学,真如同考取了状元一样,荣耀至极。鞠五叔逢人便夸大振如何有天赋,自己曾做过什么样的梦,一切都兑现啦。几个闺女家他也曾去过一次,不知为什么再没去第二次。
  夏天的村头,乡亲们乘凉大都喝着自家采制的桑叶茶,谁家有钱能买得起茶叶。鞠五叔捧着紫砂壶来了,一缕清香顿时弥漫开来。“我这是茉莉大方,江南寄来的,恁肚里没油可不能喝,刷肠子。我在成都闺女家喝过大红袍,那才叫刷油嘞,拿块肥肉放在茶杯里,一会就化没了。”他说的话大家都信,因为鞠五叔是出过远门见过世面的。不过他的话多少有点惹人烦。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大振从天津化工厂调到北京部里,鞠五叔赶集时更神气了。一路上不断有熟人与他打招呼,“五叔,你老赶集呀,大振现在干嘛啦?”“大振上中央啦,你也赶集去?缺钱吗,我这里有。”很快十里八乡都知道鞠五叔的儿子上中央啦。在那偏僻的乡村老百姓认为在北京做官就是在中央,乡亲们都引以为荣睐。
  1990年我回老家时再没见到鞠五叔的身影,乡邻对我说,“死了好几年了,死在屋里好几天没人知道。”我说几天不见怎么没有人去看看他呢,“差别大啦,人情慢慢就疏远啦,平时他家没有人偎。”我说他儿子也不来看看他吗?“大振在北京当司长了,前几天山东电视台还报道他来济南签什么项目,也没给咱家乡办一点事。听说大振升官是他大姐夫给办的,他姐夫早就调到北京当部长啦。你想想他家祖坟上哪有当官的那棵蒿。”我说老头晚年为什么不跟着儿子到北京去享福呢?“早先去过一次,因偷看儿媳妇洗澡被骂回来,无脸面在去了。”
  我走到村西头,两间草屋还在,已经破败不堪了,与周围新盖的瓦屋相比太寒酸。从这个草屋走出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鞠五叔应该知足了,本来就是贩鲜鱼的穷命,托共产党的福也风光了几十年,值了。
  
 
2012.7.21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7-23 15:4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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