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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豆瓣草 茅草屋

2020-09-17抒情散文荷锄翁
在大山里的山崖岩石上,田边地角,路旁坎沿,常常能看见一种叫“豆瓣菜”的草,说是菜,但从没看见有人把它弄回家炒来吃,所以仍旧是草。豆瓣草的叶子对生,就象泡胀了的黄豆瓣,整齐的排列在长长的豆芽一样的梗的两边;嫩绿嫩绿,摸在手上柔柔的;它的根细蜜
在大山里的山崖岩石上,田边地角,路旁坎沿,常常能看见一种叫“豆瓣菜”的草,说是菜,但从没看见有人把它弄回家炒来吃,所以仍旧是草。豆瓣草的叶子对生,就象泡胀了的黄豆瓣,整齐的排列在长长的豆芽一样的梗的两边;嫩绿嫩绿,摸在手上柔柔的;它的根细蜜细蜜,紧紧地扒在岩石上,整蔸拔下来,就象小孩子们用纸做的毽子一样,因而有这种草的地方,常常有小孩子把它扯来当毽子踢。 豆瓣草虽不怎么不起眼,生命力却极强,如果哪里折断了一截掉在地里,它会在茎上再长出细细的新根,过不了多久,分丫发叉,又是一大兜;尤其特别耐旱和耐寒,十天半月不下雨,在凸凹不平的岩石上,它照样存活,尽管白天火辣辣的太阳,晒得眼看已经快要枯焦的样子,但一到晚上,吸取一点点天雾夜露,就又恢复了元气、劲鼓鼓的,继续与明天的烈日相抗争;有时候,灌木、芭茅都干死了,但豆瓣草仍然生长着;严冬,冰天雪地,树枝折断,树叶枯萎,而豆瓣草却能和青松一样,春天一到,又绿油油的;在野草一类,它无疑是适应力最强的一种。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它常常不大受农夫的喜爱,因为它吸取了肥料,荒芜了庄稼,在锄草时,把它拣起来抖掉根上的土,堆到田边的石头上,它并不以为然。
夏秋之交,豆瓣草,在每两片叶的根部开出了黄颜色的、五角星形的小花,叶是一串一串的,花自然也是一串一串的,象一条一条金链扎成的金毽子;很多个金毽子堆在一起,那石头就摇身一变成为一个金发女郎,挂上清晨的露水珠,一闪一闪地映射着朝阳,美丽极了,不逊篱菊。 有句成语说“见微知著”,豆瓣草弱小,但有一种精神,一种在恶劣的环境下,拼命求生存、自强不息的精神,所以把它写在正文前。
且说大山在经过无数次起伏跌宕之后,在它的正南面突出一峰,叫四柱山,山顶向下是大面大面的象核桃壳一样的乱石岩卡,长满荆棘芭茅,偶尔有几株松柏,少有农田,直下十里到东流溪河边。东流溪河在这里沿两岸的山脚岩根,转了几个S形的大弯。那S若从中分断,就象两把镰刀,这沿河两岸一带的地名就叫“镰刀弯”。真还不知道古人取这个地名时,是先认识了镰刀,还是先认识了S
从镰刀弯到四柱山顶的半山腰乱石岩卡里,曾有一间独一无二的矮小狭窄的茅草房。茅草房的地基是在乱岩卡里用石块垒起来的,一丈多高的石坎;石坎的右角脚下,有一株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几乎要两人合抱的木梓(乌桕)树,它躬着腰,用自己的身体拼命的扛住石坎,生怕其垮塌下去;树冠象一把撑开的大伞,遮住茅草房;房前的稻场窄得散不开一床卷簾;不规则的大石块砌成的台阶歪歪扭扭没有直线,凸凹不平;房屋的土墙粗糙得不见一点儿光滑之处,加之长年的风雨浸蚀,已脱落得大坑小窝,轻轻一碰,往下直掉土渣,还有无数弯弯曲曲的裂缝,宽处可以伸进拳头,眼看就要坍塌下来的样子,但是它硬撑着,好多年就这样硬撑着,终于没有倒下来,而且一直撑到二十世纪末,直到它的主人在另一个地方有了新居,它终于光荣的完成了大约是一个世纪的历史使命。
老一代的人们,一讲起艰苦、困难,无不摇头叹息的是1959年,这一年同样也是这间茅草房最凄惨的一年,它的男主人,因为贫病交加而壮年早逝,留下他的妻子:一个身材不高、圆脸微黑、头发向后挽纂、大襟布衫大脚裤的女人,带着四个女儿春、珍、菊、芬,成了一个“女儿国”,这一年,春十二岁、最小的芬仅五岁。 那年代,什么事都称大,比如大钢铁、大食堂、大跃进,还刮一种什么“大集体风”,结果给老百姓带来的是连续几年饿肚子的灾难。一个弱女子带四个孩子的家庭,严重缺粮!在每人每天只能领到二两、三两杂粮的情况下,母女五人有时候一天只能吃一顿饭,而且要掺进多半野菜;母亲要让女儿们多吃点,因为孩子们要长身体;懂事的孩子们要让母亲多吃点,因为母亲白天要参加集体生产,晚上要做家务,每天只能睡小半夜觉,生活的重担全压在母亲一人肩上;象长在岩石、路边的豆瓣草顽强地抵抗天旱一样,无论怎样艰苦,求生存是人的本能,烂苕渣、鱼腥草,葛藤根、葛藤叶……,凡能保住性命的东西没有不吃的;最难过时,以喂猪为名,到国营酒厂去“求爹爹、告奶奶”地讨回一些酒糟,晒干磨面,算是最好的粮食,借以度日;直到1962年,上头又说可以种点自留地了,大半年的汗水,才换来好几年没有吃到过的玉米面饭;随着女儿们渐长,母亲的劳累才渐次减轻,要命的困窘才稍微有所缓解。
1968年的七月,村夫走进了这间茅草房。那是因为这房子里的大女儿春,这一年满了二十一岁,到了谈婚论嫁、看婆姥的年龄。那个传说中掌管人间婚姻的月下老人,翻开了他的姻缘簿子,用红头绳一头拴住了春,一头拴住了村。
安排村夫睡觉的床铺在楼上,其实不是床,就是在一个椭圆形的大木盆(腰盆,它的形状象一个猪腰子,是专为杀猪用的)上搁铺板,放上被子;风呼呼的从墙的裂缝中吹进来,夏天倒是很凉快的;楼很矮,上下要尽量佝着腰;楼板也是活摇活动,轻轻一踩,楼下的灰尘就雪花飘飘,下脚稍重点,生怕楼板一断掉下去。
这姻缘也真就有些奇巧,春的母亲居然是村夫舅母的同胞妹妹,算来应是姨辈。没多久,村夫成了她的女婿,三个妹妹的大姐哥。岳母娘从来不大声说话,总是微笑着走进走出,一声不响地忙着她的家务事,她的女儿们也象她一样。
楼上的那个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床铺就成了村经常安歇的地方,日子久了,也不觉得矮,也不觉得窄,也不觉得冷,反而还有一种很温柔的感觉。
女婿就是半个儿。村夫自感肩上有了一种责任,每隔一月、两月、或者外出办事路过这一方,一定要到茅草房里来,看看岳母和妹妹们的身体可好,问问生活有什么困难,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做;逢年过节,以及每年三月岳母的寿诞,更要夫妻双双,以后有了孩子必需背上孩子来到这里;而岳母和妹妹们总是把村夫当作座上宾,吃饭时坐在首席;尽管生活仍然艰苦,哪怕只有一点点肉,一、两个鸡蛋,也要弄得体体面面,拿出来招待村夫,茅草房里一扫从前的死气沉沉,经常有了欢笑声,还有了一些难忘的故事。
日增岁长,珍随建走,菊跟元去,小妹芬把海搬到了家里。珍的建,菊的元,芬的海,加上村夫和春,每逢年头月节常常聚在一起,孤独的茅草房更加热闹,岳母娘脸上的笑容更多,那镰刀弯里的人们还都羡慕起她来了。
事随时迁。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起,这个国家的社会向前发展的好快起来,老百姓的日子也因之红红火火的了,小妹芬入了圣人门,站上讲台,拿着教鞭,敲敲黑板,给顽童们讲“人之初”,有了薪俸,买了新房,离开了那个乱岩卡;母亲还跨入二十一世纪,过了几年舒适的生活去世。她下面第三代人五男三女,有两个读了大学,一个高专,分散到了北京、上海、福建、深圳、宜昌,哈!居然占了小半边中国。
你看,这茅草屋与豆瓣草有无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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