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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燕子衔泥(2)疏篱饮清香(修改稿)

2022-01-11叙事散文清荷吴霜
与花儿结缘,是小时候五六岁的样子。那是刚进幼儿园不久,周遭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新鲜陌生的。老师的俊俏甜美,墙上的黑板,窗台上排排坐的茶缸,小朋友们从自个儿家里带来的高矮不齐各模各样的板凳,叠得方方正正的小小手绢,都让我的黑眼珠来回的打溜。尤……
与花儿结缘,是小时候五六岁的样子。那是刚进幼儿园不久,周遭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新鲜陌生的。老师的俊俏甜美,墙上的黑板,窗台上排排坐的茶缸,小朋友们从自个儿家里带来的高矮不齐各模各样的板凳,叠得方方正正的小小手绢,都让我的黑眼珠来回的打溜。尤其是那块印着花喜鹊浅粉梅花的手绢,真真的是件宝贝疙瘩,所以总是捏在指尖上,捂在口袋里的。完全是种由心的欢喜纯纯的简单的幸福。可也正是这条小手绢,让我懵懂了人生中第一次的不公平,也让我走进了花儿的生命。 一个男孩,调皮的小男孩,不知为什么就一把扯走了我正全神把玩着的手绢,丢向了空中。小手绢在我的头顶上急溜溜的转了个旋,就飘悠悠地落到了地上,男孩紧跟着狠狠地踩上了一只脚。这怎么能行!仅愕然了半刻钟的我,便似初生的牛犊,举起了小小的手掌冲了上去,但力气太小,男孩只打了一个趔趄,我心爱的手绢仍然躺在他的脚下。我的这一举动却给了男孩更多动手的理由。他挥舞起胖乎乎的拳头,用力捶向我的头并顺势揪疼了头发。男孩的“英雄气概”随即招来了几个小小跟屁虫,站在一边为他摇拳助威。头一次看到这样彪悍的场面,我想哭,不知是疼是害怕还是委屈。老师不在,没有人护着我。只有拼着劲地噎住眼泪,背起书包逃也似的冲出了那间茅草屋做就的教室。不敢回家,偷偷的躲进了自家屋后的院子里。
  院子很大,里面种满了树木。有枣树,杏树,香椿树,更多的是梧桐,蒲扇大的叶子撑开着,细碎的阳光从叶缝间穿落。在院子的南面,靠墙角的地方,生长着几丛杂草似的植物,像韭菜。细长的叶子支棱着,参差地不要命地挤着绿着,争抢着每一粒洒落的阳光。瘦弱的花梗上挑出了小小的紫色花朵,在风里探头探脑,楚楚动人柔丽脱俗。有白色的蝴蝶在花叶间自由穿行飞舞,平添了几分热闹和生气。如此清澈的美丽让我暂时忘却了一切,心就如六月的天,很快的晴朗起来。不多一会儿,手心里就攥满了这紫色苒弱的花朵。或插在耳边,或叼在嘴上,放在鼻端,或是一朵一朵入神的数着她的花瓣,瞅着嫩黄的花心发呆。有着淡淡清香的花朵就这样悠悠地驱赶着时间,驱走了我的疼痛。让我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在这个逃学的过程里。
  花的名字是后来从姐姐那里知道——马蔺花。这小小的紫色,有着俗常的名字,却在无知的年龄里给了我最纯清的快乐。也就打她起“花儿”这个词就被深深地根植在了幼小的心灵里,对她们产生了一种特殊的依赖感觉,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每逢逃学或者是星期天,最无聊的日子里,野地里各种漂亮的花美丽的名字就悄然地进入了我的视野。路边的打碗碗花,荠荠菜,苦菜花,婆婆丁,四月里一树一树的槐花,六月的枣花,石榴花都成了我最好的玩伴。只要是能采摘到的我都会把她们放进口袋装进书包带回家,把她们插进有水的花瓶里,一天天地看着她们慢慢地枯黄萎缩。此时此刻幼小的心灵里是一种简单的满足感。但后来的一次偶遇,终于让我真正地认识了花儿的概念。
  一天,隔壁胡同里的玩伴玲儿把我领到了她家的菜园子。也许是血液里对花儿有着一种特殊的敏锐感应。我的脚刚一踏进园门儿的那一瞬,几朵碗口大的花朵就倏然的扑入了我的眼帘。明亮亮的黄,灿烂耀眼!雪澄澄的白,洁净爽利!妖娆的花瓣或曲卷或舒展着,磊落柔软,彷如待嫁的新娘,娇羞嫣然。朵朵花儿腆着脸迎着阳光,在微风里颤颤地点着头,矜持浅笑着。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我快速地倒腾着两条小腿奔了过去。蹲下身子,把头探向她们。鼻子几乎是搁在了花朵上。香,扑鼻的香,香远益清的草药味引诱着我的鼻翼不停地翕动着。这一次,我的小手很是规矩,没了丝毫攀折的劲头。“这是什么呀?”我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菊花,是我爹告诉我的”。玲儿也凑到了跟前儿,一脸的得意。菊花?头一回儿听说这样雅丽的名字。


小时候的记忆里,很少有人家养花种菜。家家院子里都散养着鸡鸭鹅兔。阔大的院子是它们的天堂,地上到处洒落着是它们的粪便。即使哪一个院角冷不丁的冒出一丁点儿绿,也会被这些小动物们哄抢啄食。那个时候种花养草在人们的观念里是虚浮不务实的。真正的“花儿”见不到,“菊花”更是没有听说过。“我也想要”。嘴里嗫喏着,眼睛里满是期待掺杂着丝丝的羞怯,心底全没了摘花的心思。“才不给你呢,那是俺爹的宝贝”。玲儿白了我一眼扭头跳了开去。没曾想会遭到玲儿的拒绝,当时的心境就如升腾的火苗突然遭到了冷雨,装载了满满的失望失落。那份急切渴盼在心底纠缠撕扯了许多日子。以致于后来,上学放学的路上,或者玩耍的时候都不会忘了拐到玲儿家的菜院子,扒在门缝上看两眼。馋是不必说的。
  慢慢地,长大了,花认识了不少。栀子花,杜鹃,君子兰,海棠等各样的花儿,只要是喜欢就买回家。摆在床头,放在窗台,眼巴巴地看着。心里的那种充盈,不是用幸福两个字就能描述。可不知为什么,到了我手里的花总是好景不长,没有几天就会委顿,甚至死掉,能活下来的屈指可数。我问娘,是怎么回事,娘告诉我,花有灵性,虽不会说话,但她能通人气。灵性是什么,怎么在别人那里长得好好的,到我手里就会这样?那个时候的我,好像是年轻得一塌糊涂,只知道籍着自己的喜欢凭着青春的热情活力的蒸腾,施盲目与自己所爱的,体贴照顾或殷勤。却从没有静下心停下脚步来真正的走进她们的心,去了解她们的内质与需求。

听别人讲花儿怕渴怕涝,就会三天两头的给它们浇水晒太阳。又听说花儿有的喜阴有的喜阳,又马不停蹄的照做,给她们挪阴凉,每天的倒腾侍弄,可是最后,她们还是不会顾及我的怜惜疼爱,先后枯萎。这样养花儿连续了几年。喜欢就买,买了之后没几个月就没了。如此这般的境况大大折伤了我的心。
  曾经三番四次的下决心不再养花,但总是心痒难耐。最终让我罢手的是一盆文竹。打心眼里喜欢文竹,是因为她袅袅婷婷,远观有悬崖峭壁上迎客松一样的姿态,近看淡雅自然,宁静而又谐和。所以对她的心态就不同于一般的花草。很是上心珍爱。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瞬间,就是看到她。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试一试盆土的干湿程度,稍微干一些立马浇水。听人说文竹喜阴,又会立马把她放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随着日头的挪动搬来搬去,精心备致细心呵护,松土除草施肥。但最终她也没能逃脱厄运。日子一天一天的往前走,她也一天一天的慢慢地发黄,慢慢地落了叶子,慢慢地完全的枯干。心痛再一次袭击我的神经,如摘掉了我的心肝。不养了,再也不养花了。把她埋掉的那一瞬间铁了心的决定。与其让她们在我的手里消逝生命,不如让她们在别人的手里好好地活好好的生长。也许还能活出前所未有的盎然,活出百年的生机,活出烁眼的惊艳。这个选择大概也是一种另类的慈悲另类的疼爱吧。拿定了主意,从那以后很多年只看花不买。哪怕是于百忙之中花上大把的时间在花摊前驻足留恋,也绝不染指。
  没想到,多年后嫁为人妇,已作古的公公给留下了三件宝贝——一件是接近百年的冬青,名叫雪里红。一件是有着三十多龄的一棵腊梅树。还有就是那棵栽在花盆里迎春。前两件宝贝是站在老屋的门前,一左一右。多年的树,根早已深深地扎在泥土里。不论是春夏,还是秋冬,她俩皆以苍穹为盖,大地为床,滋滋地允吸着地气。夏天葳蕤精神。冬天瘦骨凛然。仿如天上花神降临人间,护佑春信传播着生机。每当冬天一到,冬青树上就结满了红红的种子,如红豆如朱砂痣。尤其是下雪的时候,白白的雪絮覆盖其上,零星地露出点点的红,格外的冷艳醒目,心就会猝然震动,精神也为之惊醒。腊梅呢,则会在元宵节前后吐出鹅黄清雅的花蕊,花瓣透明莹润。香气四溢,淡淡甜甜的清气飘入村庄的每个角落。真真的是“枝横碧玉天然瘦,蕾破黄金分外香”。在凌乱飞雪的映衬之下,情景互融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及至来年的夏天,两棵树蓊郁葱茏的枝叶就会遮掩着窗户。迎送过往的凉风与翩跹的虫儿蝴蝶,自是清净闲凉,如世外桃源一隅,隔绝了世俗的粉尘。

婆婆曾经几次想要锯掉,只因她们遮住了窗户的采光。每听婆婆提及此事,我心里总生万般的不舍。又想起了娘的话,花的灵性是与人相通的,花旺家就旺,人就会有生气。既然这两棵树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霜雪雨,依然站在这里,依然枝繁叶茂,依然葱郁碧透。这实是可人的天意。于是便把这些话细细地说给婆婆听,老人家有点儿迷信也实在不舍。也就不再提起。当春天进了家门的时候,这两棵树如懂了人的心意,见风旺长,枝叶婆娑如如遇甘霖,这恰是合了我的心思的。
  最勉为其难的是种在花盆里的那棵迎春花。不熟悉她的习性,更有前车之鉴,很是小心地把她收在了房里,浇水施肥松土更是不敢懈怠,怕一眨眼一失手又会糟蹋了她。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她给了我一年的时间,让我在不安与期待里看到了几朵唯美的花。嫩黄娇憨的花如星如珠,透出了春的信息,也许是感染了她的生气,开花的日子我是得意与沾沾自喜并驰。每天把她搬来搬去,让她晒晒太阳嗅嗅新鲜的空气。但这样的日子也没长久,等到鲜嫩的叶子刚刚露出了头,她却再也打不起精神,枝条蔫耷耷的,了无生气,没了那股子绿的劲头。看到自己的付出还是换来了她的这幅样子,我的心彻底地凉了。一狠心,把她送给了姐,姐像我一样素喜养花。也许到了姐姐手里她会是另一番模样,当时抱着这样的想法。

事情果真是如此的。迎春花到了姐姐手里不到一个月,就萌发出新的枝丫,一茬一茬的枝荣叶茂,玲珑滴翠。到姐家的第二年,她就在花盆里层层攀附起来,枝条钩织出了一个镂空的天然花篮。如此恣意的生长让花盆显得弱小而狭窄,她昌荣的根仿佛时时都要把盆儿撑破。于是,姐姐把她从花盆里挪了出来,移植到了地上——照壁前。没料想到,这样一移栽,迎春花像喝了催长素一样的往上窜,不到两年的功夫,已攀满了整个壁墙!

我每次去看姐姐,一进门的第一眼就会看到她,安慰与满足自是不言而喻,总会庆幸得仔仔细细多看几眼。看看她又发出了几条嫩枝,枝上的嫩芽与叶子有了几多的变化。但人有的时候不得不相信缘分与宿命。也许是上苍的怜悯与垂青,我的生命里也应该拥有这样洁净的性灵,她注定是属于我的。在某一年的春天,姐家修盖厢房,由于迎春花所处的位置正好碍事,她便重又回到了我的身边。在一个晴天的傍晚,我把她迎回了家,挑了一个能接受更多阳光的角落,细细的整理了一个小小的花坛,种了下去。她回到我的身边后,又经历了几多严寒酷暑我已记不清楚了的。屈指算来如今的她仿佛已是二十四五的年纪了。倚着疏朗的篱笆淡淡地开着花,生着叶,不张扬不跋扈。一朵朵小巧雅馨的黄色花朵缀满了枝头。与腊梅,雪里红相映成趣。幽香满院,生机盎然。
  种花的经历反反复复。终于让我懂得了许许多多。花儿的灵性花儿的需要花儿的寄托花儿的精神,也懂得了花盆的贵气花盆里的江湖。也懂得了人类的渴望与需求是一种无形的枷锁。大道至简,顺其自然才是天性。
  成熟的年龄里,我不再刻意地买花养花,但是看花赏花依然是我最入心的选择。有人说过,喜欢花的人会去采摘,而爱花的人会去浇水。从此,随持花草树木的天性,不在据为己有。只要她们能开得灿烂开得妩媚开得斑斓,无论是在溪畔,在路边,还是在田间,在地头。
  有福气的事,是于晨曦微启的早晨,或落日熔金的傍晚。斜倚疏篱,清饮花香,淡赏花颜,一切秉随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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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后由 清荷吴霜 于 2013-3-20 10:3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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