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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像鸟儿一样飞往新疆

2020-09-24叙事散文王克楠
《像鸟儿一样飞往新疆》1我必须像鸟儿一样飞到新疆,于是,买了从成都到乌鲁木齐的机票,C2369次航班。成都双流机场据说是中西部最繁忙的民用枢纽机场,说的不错,飞机在这里起起落落,像是无数的鹰。不禁想到了老师史铁生,前些年在东郊一次聚会上见他
  《像鸟儿一样飞往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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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必须像鸟儿一样飞到新疆,于是,买了从成都到乌鲁木齐的机票,C2369次航班。成都双流机场据说是中西部最繁忙的民用枢纽机场,说的不错,飞机在这里起起落落,像是无数的鹰。不禁想到了老师史铁生,前些年在东郊一次聚会上见他的时候,他对生命已很达观,他说过一句话,“所谓天堂即是人的仰望。”他坐在轮椅上,像是一只等待飞翔的鹰,因为他说过他的前生必是一种猛禽,一只鹰。
  我是仰望新疆的。新疆对于我来说,有着天堂一般的色彩和气味。在那里,我要完成中年的精神突围。我和我的书,在新疆会飞翔起来,飞得很高很高,然后化为灰尘,这是我的宿命。真的,这些年,因为写作,我已经变得快乐,写作已经给予了我很多。同时,我也更加郁闷,童年和青年时代的生活似乎就在昨天发生,无法忘怀,无法“俱往矣”,今天是昨天的延续。昨天的生活如同蚂蚁。邯郸河坡老街老宅子的院子里,青砖的缝隙之间,经常会有一群群蚂蚁出没,小蚂蚁在地上爬来爬去,结成两队大军进行厮杀。没有厮杀就没有生活。我无法用厮杀精神去安排生活,但是人类确实是这样安排的。人类喜欢通过厮杀获得终极幸福,伟大的人是这样,不太伟大的人也学着这样做。
  我上四年级的时候,不知道新疆离邯郸有多远,关于新疆的概念是通过“我们新疆好地方”这样的舞蹈认识的。“我们新疆好地方啊,天山南北好牧场,戈壁沙滩变良田,积雪溶化灌农庄......”,多么美好的地方啊。当时我身边的现实却不那么美好,广场上进行着武斗、铁窗里关押着莫名其妙的人、因为观点不同而用红缨枪互相刺杀而流血、阶级路线决定人的生死、戴高帽子游街、古书大量地被焚烧、古建筑大量地被砸毁.......革命就是破坏,被冠名旧世界的世界一天天地从形式上被砸烂,而新的世界尚未诞生。四周除了杀气,看不到爱、友谊和快乐。这就是我所要的世界吗?你所不要的世界,也会每天与你相随,吃掉你身上唯一剩余的鲜肉。
  新疆很远,对我来说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成年以后,我到新疆去的愿望越来越热烈。新疆的戈壁沙滩,新疆的沙漠绿洲,新疆的哈密瓜和吐鲁番的葡萄......一切的一切如同梦境。人生应该有梦的,冯友兰先生在《新原人》中把人生的境界分为四种,即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我对新疆的梦想是哪个境界呢?在新疆广袤的沙漠上,生长着茂密的胡杨林。胡杨是长于抵抗灾难的植物,风刮不倒,干旱,旱不死。只要有点点水分,它就会滋生出星星一般的树叶,灿黄灿黄的树叶,如果梵高在场,一定会深深地鞠躬。
  去吧,一定去新疆,去那里完成一次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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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新疆有好几种方法,开车去,坐火车去,乘风机去,步行去。就我而言,一万分地希望自己步行去。古人说的,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绝不是乘坐现代化交通工具,而是步行。在我的心里,只有用自己的步伐丈量过的地方,才是算真的去过。朋友建议我坐飞机去,并且给我买了机票,我也同意了。在飞机上,像一只鸟儿掠过新疆的天空,也是一件极为浪漫和快乐的事情。人生虽然是一次苦难的旅行,但偶尔的亮色会抚慰一下近乎于窒息的心脏。朋友是写寓言的,他说,只要你到了新疆,就会感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像新疆。我说,除非新疆是天堂。
  世界上有两种天堂,一种是物质的天堂,一种是精神的天堂。物质的天堂太遥远,几乎是不可接近的。精神的天堂也很遥远,只要人不辞辛苦地接近它,总有一天会摸到它的鼻子。我可能就是这样的行者,半生中主动或被动地接受了许多苦难。每在苦海里跋涉一次,就恍惚看见了天堂一次。女作家筱敏说过,“天空和飞翔是鸟类的生命形式,而灾难和厄运也是世界存在的另一种形式。”我想,我应该是天空的飞鸟,尽管会遭到风雨的阻隔,会遇到雷电的袭击,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飞向远方,远方有我魂牵梦绕的沙漠,有沙漠里的胡杨树,有古城堡和古城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成都的双流机场果然豪华气派,飞机也比我在邯郸机场看到的大得多。我在成都力杨公司办完了事情,就抵达机场。在机场候机大厅,我遇到了一个不久前刚从印度摄影归来的长头发女子,她也去新疆,去新疆的哈密。她戴着极为男性化的短檐绅士帽,帽檐上面裹了一圈黑绸子飘带,挺潇洒的;这个女子很爱笑,极为透明的笑。我问她对印度有什么印象,她说,印度是天堂。哦,印度也是天堂。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印度有沙漠,还有斋沙默尔。她说斋沙默尔是印度西边靠近巴基斯坦边境的一个旅游小镇,以山坡上的城堡和沙漠旅行驰名。1156年以来一直是印度大陆通往中亚、中东甚至更远的欧洲和非洲的重要驿站。我问她,这个地方通不通库车?她坚定地说,通的。我这次旅行的终极目标就是新疆的库车,因为“大美库车”征文,得了一个奖,就到这个地方领奖去。
  长头发女子说,库车很美,我去过的。我就请教她关于库车的历史典故和龟兹文化,她是一个摄影爱好者,说不好龟兹文化的内涵和外延,只是说库车很美,很值得一看。我说,如果我到了库车就不会来了呢?她说,那你就在库车变成一粒沙子呗。我笑了,她也笑了。生活是平庸的,在平庸的生活中人是浑浊的,不会想到缘分,一旦出门旅行,人就会出现一点缘分,比如在双流机场遇到的这位会摄影有着透明的笑的长发女子。她姓田,叫天,田天,多大气的名字。她二十几岁,正是享受生活的时候,她去过世界上不少地方,尤其是印度和中东。她喜欢东方式的安静。她说,来自心底的安静在中国的沿海和中部是找不到的,你只有到西北,到新疆和西藏。我问她,印度和中东也是经历过灾难重重的,中东现在依然枪声不断。她默然。
  3
  终于通过长长的通道上了飞机,飞机的入舱门就连接在通道上,省略了通过登机架进机舱的辛苦。
  和田天相遇真的很偶然,不仅在候机厅聊了一会,进了机舱,座位也不远。她是一个执拗的姑娘,坚持和我身边的一位男士换了座位,坐到了我的身边。她向我请教关于龟兹文化的事。我说,我说虽然没有去过库车,但间接地了解了一些龟兹文化。杂交是文化生长的催生剂,我认为龟兹文化是印度文化、希腊文化、罗马文化、波斯文化和中原文化杂交的。田天说,那不是四不像了吗?我说,四不像才出真品。田天说,有什么真品?我说,比如库车的石窟和佛经,还有佛经翻译家鸠摩罗什。田天问,鸠摩罗什先生顺利吗?我答,不顺利,灾难出大师。田天说,我不喜欢灾难,喜欢石窟,喜欢沙漠。
  我也喜欢石窟和沙漠。但是我的经历断然不会和这位活泼的姑娘一起欢声笑语。田天好似理解这一点,我们都把目光投向窗外的云层。天公真的很作美,飞机不停地爬高,再爬高,窗外已经是白云朵朵。飞机在云朵里穿行,就像小时候唱过的歌,“月亮在白莲花般地云朵里穿行。”只不过不是月亮穿行,而是飞机穿行。人在飞机上,就可以实现与月为伴,只见一朵朵白云似乎可以穿窗而过进入机舱。白云像是白色的莲花,纯洁无暇。飞机在云朵里穿行,有的云朵积为云山,有的云朵四散为海,是云海。然后是蓝,是逼近身心的蓝。田天姑娘是随身带着相机的,我的座位是K字头,靠近窗口,我和她调换了座位,让她从窗内拍窗外的云和浩瀚的宇宙。
  田天姑娘喜欢沙漠,说,沙漠是她的天堂。她递给我一沓子照片,是她在印度拍摄的,当然,她还递给我一双白色的薄薄的手套,让我戴着手套看照片(防止留下指纹)。在她的照片里,印度的沙漠就是一地金子。只见田天姑娘和另一个女孩穿着用几根带子裹脚的罗马鞋在沙漠里散步,像是快乐的小骆驼。四周虽然是沙漠,也稀松地长着一蓬一蓬的不太高的树。新疆沙漠里植物有骆驼刺、红柳、野蔷薇等,不知道印度的沙漠上生长什么。沙漠很像是海,被风吹的一波一波的,有风留下的痕迹。晚上,星星漫天,月亮照在沙漠上,每一粒沙子是透明的,沙漠显得神秘而神圣。
  田天姑娘的照片里有不少古城的照片。我问她,你看过卡夫卡的《城堡》吗?她说,上大学读过,但是不喜欢。我问,为什么?她说,太阴沉,让人觉得活着好没有希望的。因为田天姑娘要去哈密,我问她去哈密拍什么?她说,哈密市西南160公里处新发现了一座魔鬼城,很吸引人。我说,你不怕魔鬼吗?她说,自然界的魔鬼很迷人,生活里魔鬼很怕人。我问,为什么?她说她的妈妈就是在上山下乡时被人整成了精神病,现在好多了。我不再和她谈魔鬼,就谈她在印度的斋沙默尔遇到的事。在她的叙述里,梅兰加尔城堡是一座金子一般的城堡,耸立在久德浦高约四百英尺的陡峭巨岩上。她基本不说人,我问她印度的人怎样?她说,人很好,很平和,他们的心里有信仰,如果做了坏事,是要被神惩罚的,所以大家相安无事。
  和田天姑娘聊到这里,又想起了老师史铁生。他活着的时候说过“道德的最高尚的原则,我想,就是使最多的人最大程度地获得自由、幸福、快乐的生命过程。只有更为高尚的目的才能引导出更为自由、更为幸福、更为快乐的过程。”好想让史铁生老师去印度生活,可是他仙逝了,老师的灵魂应该是安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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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田天姑娘聊着,聊到了“飞机是一只大鸟,我要像鸟儿一样飞到新疆”。田天说,大鸟也会怠倦的,她去年乘坐飞机,刚升空就遇到故障而紧急迫降,飞机在三十米的高空几乎是垂直砸到机场的。我说,我们不会的,会平安着陆的。时间就过得很快,飞机马上就要飞到新疆地窝堡机场了。从飞机上往下看,云海翻涌,拥簇一座座雪山,雪山的白和白云的白融合到了一起。我不知道自然界的鹰是否可以飞到飞机这样的高度,但是我借助于飞机飞到了这样的高度。我在在高空俯瞰新疆,俯瞰着乌鲁木齐。
  在地窝堡机场外面,有文友接我,顺便一起把田天姑娘接到了市区,然后分手。我去我的库车,她去她的哈密。在乌鲁木齐的大马扎,卖东西和买东西的,以维族人为多,交流用的一概是维族语言。逛马扎的以女子为多(偶尔有男子陪着女子的)。维族的年轻的女子一律身材苗条,深眼窝,大眼睛,貌若天仙,中年以上的女子则要胖的多。正在大巴扎信游,收到了文友的短信,催我就餐。因为我要赶着11月7日到库车报到,文友就给我买了5806次火车票,当晚10点21分发车。到了饭店,因为文友也是写散文的,所以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关于“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里的典型人物”的议论,印象颇深。我们一起喝酒聊天,喝酒喝到高潮处,我即兴朗诵了我的诗歌《库车的梦想》:
  我赶着深秋,赴一场约会
  一个产生过龟兹文化的源头
  看到古城风化,壁画失色
  虚无写在每一颗沙粒
  逃亡与反抗,倒伏与封闭
  崇高蕴含在历史的深处
  悲剧写在新世界的诞生
  回家的门,已经关闭
  诗歌读完了,大家不语。文友说我的心事太重,本来是去库车参加颁奖仪式的,不用那么沉重的。我说我崇拜鸠摩罗什,去库车,就是去约会一个悲剧,一个发生在公元382年前的悲剧。悲剧造就了文化巨人,鸠摩罗什便是。鸠摩罗什高僧是出家人,是远离婚配的,可是他曾经两次被迫“破戒”,先在龟兹被吕光逼婚,后到了长安再次被逼破戒。宗教属于上层建筑,上层建筑遇到了可以杀戮的枪炮和浑噩的皇帝,总是显得苍白。孔子说:“君子道者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高僧鸠摩罗什当然是仁者,也是勇者,但是遇到了暴力,也只有无奈。
  我向朋友们介绍道,我的获奖散文是《民族的体温》,欲探讨龟兹文明的兴衰。人类文明离不开交流,丝绸之路便是。丝路出现了,古代的东西方经济、文化、宗教、语言就可以交流和融汇。丝绸之路多民族共同创造的,有大宛人、康居人、印度人、安息人、阿拉伯人、西突厥人等民族对丝绸之路作出过重大贡献。丝绸之路有过兴盛,但是世界上没有不衰老的事物,丝绸之路也是这样,14世纪后,中国的西域地区自然环境更加恶劣,人类居住困难了,西域各古国大多已不复存在,从这个角度说,丝绸之路也是悲剧。我的文友说,你明天到了库车可以看到许多消失的古城的废墟,丝绸之路的悲剧是因为环境的恶化造成的,这样的悲剧还是干净的悲剧,不像古巴比伦国因内部腐朽而导致国家的消失。
  听到文友这样说,我说我们的国家许多东西也正在消失,比如自省的道德素质,比如待人接物的信仰,比如一个自然人在利己方面的底线.....这些东西会掏空一个国家的内在的精髓,会使一个国家成为空壳子。我说完,现场有好几分钟的静默,我先尴尬了,做了罪己诏,说,朋友聚会,本来该快快乐乐的,我作为主宾,坏了大家的雅兴,罪过罪过也,我唱一曲蒙古民歌以示歉意。就唱了《格达梅林》。随着蒙古民歌的苍凉的旋律,酒会的气氛重新活跃,朋友们纷纷表现才艺,有唱的,有朗诵的,还有搬开了椅子跳新疆舞的,其乐融融,令人难忘。
  我后来知道,新疆的时间与北京时间有两个小时的时差,朋友们为了陪我,是提前下班请假过来的。我很感激朋友们,因为热爱文学而相识了天南海北的朋友们,就像一句名言“凭着国际歌找到了同志和朋友”,我也通过热爱散文找到了同志和朋友,这真的是一个幸福的历程。晚上九点半点了,必须提前进站赶5806次火车,在火车站广场上,和新老朋友们拥抱作别,验票,检查身份证,进行安检,进候车室,随着人流登上了列车第二车厢1号中铺,并给库车的朋友巴特尔发了一个信息:已上车,就要到库车了。
  其实这趟5806次列车在第二天下午2点才能到库车,只是我的心先到了。
   [ 本帖最后由 王克楠 于 2012-11-15 17:1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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