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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濞江系列之二十一----皇庄纪事

2020-09-24叙事散文蒙正和
皇庄纪事◇ 蒙正和 一、择水而居皇庄坡脚第一夜,久久不能入睡。楼下沟渠里水声哗哗,昼夜不息,虽然心里喜欢,一时还有些不大适应。蜗居原本在老县委,县里发展教育事业,把高中部搬迁至皇庄坡下,为给教师解除奔波之累,方便教学,建了周转房,我作为家属

皇庄纪事
  ◇ 蒙正和
  
  一、择水而居
  皇庄坡脚第一夜,久久不能入睡。楼下沟渠里水声哗哗,昼夜不息,虽然心里喜欢,一时还有些不大适应。蜗居原本在老县委,县里发展教育事业,把高中部搬迁至皇庄坡下,为给教师解除奔波之累,方便教学,建了周转房,我作为家属沾了光,“随迁”到皇庄坡脚。
  校园在镇中基础上扩建,原来的镇中学校园建在下皇庄沟西边。下皇庄沟沿皇庄坡脚逶迤而来,引的是雪山河水,灌溉着密场、金星、上街村的千亩良田。这条灌溉沟渠顾名思义是官沟,修建于明代,现在仍是县里的重点水利设施。此番扩建,征用了沟渠两边一些农田,形成沟渠由校园西北角入,由西南角出的新格局。八十年代末我就读县委党校,教学综合楼也在这条沟渠边,住校两年,只不过宿舍在前排,入夜水声若有若无,听不真切罢了。此番又临水而居,回归自然,实为可遇而不可求的享受。
  入住时已是盛夏,上游田坝已经栽插,农灌用水减少,随即雨季来临,楼下沟渠里流水日渐丰盈,喧哗的水声愈加欢快,个把星期后也就习惯了。每夜在水流声中入睡,梦都是湿漉漉的。周末回到蜗居,虽然有漾濞江、雪山河的涛声遥相抚慰,毕竟隔着些距离,摩挲不到心灵深处,又有些不习惯了。
  水边的日子过得快,校园里的绿化树、草坪、足球场一日绿过一日,转眼间暑热随水而去,水流愈加清澈,似乎还带来了密场田坝的稻花和源头雪山河峡谷核桃的清香。秋天款款而来,秋凉弥漫校园。又一个新学年来临,学生们从四面八方归来,那些来自缺水地区的新生,该是怎样的欣喜若狂!他们将在这里与清清流水为伴,完成三年的学业,真为他们高兴!由秋至春,一渠流水一渠欢歌,听着看着都赏心悦目。一早一晚,总要到渠边走走,清清流水搅起凉爽的微风,枯涩的心灵便活泛起来。年轻老师们带着小王子、小公主在渠边慢慢游走,刚刚走稳步子的宝贝们对着汩汩水流咿呀学语,奶声奶气,说着什么唱着什么,尽情抒发稚嫩的喜悦。他们先天聪明,又有一溪活水滋养,一个个白胖胖、水灵灵,活泼可爱如天使。
  年后,出得校园沿渠而上,到金星村、密场村、梅花村走走,脚下流水清清,身边豆麦青青。还有大片的核桃苗圃,一畦畦菜园,一渠溪水浇出无边春色。田坝间农家院里冷不防一枝山茶出墙来,染得春风也醉。登上皇庄坡,又是一番盎然春意。一坝子豆麦清香、油菜花黄。举目东望,雪山河那边的田畴也是一样的鲜活,该绿的绿该黄的黄。远处,巍峨点苍山壮美的雪线,让人眼界一新。温柔的漾濞江依依南流,让人无限牵挂。皇庄坡下的阡陌村落,苍山漾水间的田园山庄,在水流的呵护下,是那么的滋润和惬意,让人好生羡慕……
  在炎热烦闷的夏夜,电视里几乎每晚都在播出红土高原抗旱的消息。连续三年冬春夏大旱,让我们揪心的疼痛,焦躁不安,甚至有些沮丧。河水断流,库塘干涸,鱼虾渴死,田土龟裂,大地冒烟。干部群众抗旱,厂矿企业送水,社会各界奉献爱心……一条条图文并茂的新闻报道,怎一个“旱”字了得?那个小男孩挑着矿泉水瓶尾随大人去找水的镜头,牢牢定格在我的心中……
  枕着清凉的水流声,就想起了我那大山深处的故乡。小村后,一眼龙泉由灌木丛间汩汩流出,养育了无数代村人。父老们称出水点为“龙潭”,顶礼膜拜,敬畏有加,大年初一头等大事便是去典敬泉源。点四炷青香,化一沓纸钱,祈求山泉常流,泽被苍生。村人概念中,“潜龙在地方有水”,水为生命之源,轻慢不得。谁个在此“圣洁之地”出言不恭、泼洒污水、丢弃秽物,准定要受到龙的惩罚!小娃娃手脚生疮、口鼻溃烂,大人总是说“你不知事,肯定是在龙潭撒尿,被龙踢了”,急忙去典敬禳灾。姑娘媳妇们万不敢在此地洗涮鞋袜衣被,这是自小教下的规矩。
  时下,我们的心再诚,典敬的香火再旺,把原先“龙在的地方”喊作“老爹”“老祖”也不灵了。五十年来,目睹故乡一条条山溪干涸,一片片湿地干枯,一洼洼水草消失。土地开垦过度,林木砍伐过甚,植被严重破坏,生态环境恶劣,山溪变成干沟,河流奄奄一息,不干旱不缺水才怪!就说我们的母亲河漾濞江吧,被挖被掘被截,满目疮痍,容颜憔悴,时常流淌着浑浊的老泪。水,正离我们而去。我的可亲可敬可怜的父老乡亲们,为那口水费尽心机,伤精劳神。一盆水省着用——早晨洗漱,中午洗手,晚间洗脚,再饮牲口或浇果树。每当寨子里办红白喜事,水为第一要务。十天半月打个电话,第一句问话总是“最近给有得水吃?”早年五月下乡到瓦厂乡蛇马村,后半夜下雨,为入夏的第一场雨,田坝里手电筒光亮东晃西晃,那是老乡们在抢水。未及天明,田坝里人声鼎沸,为水发生争吵,险些动起手来。
  往事历历在目,记忆挥之不去。在旱魔肆虐的日日夜夜里,我是多么地希望红土高原家家户户窗后,都有这么一渠清溪潺潺流过……
  二、四时而绿
  
  两幢新建教师宿舍楼周围有些空地,又有一渠活水,老师们充分利用有限的“土地资源”,教学之余开挖整理,见缝插针地种起菜来。一方面学校离菜场较远,买菜不便;另一方面,业余时间做些体力活,也是对身体与精神的调节。有地有水,通过劳动有一定收获,菜场菜价居高不下,何乐而不为?
  我“随迁”入住时,楼前楼后已有蔬菜种植。女老师总是比男老师勤快些,傍晚和双休总见得着她们浇水锄地薅草掐菜摘瓜摘豆的身影,想必一早一晚他们的餐桌上总是丰富的。妻子就有些动心了,买了锄头小镐塑料桶瓢等工具,在水渠流离校园处的围墙附近小桥边开挖了一小块空地,准备种菜。这样的活动我是不想参加的,青年时代当农民,耪了十多年庄稼,也在自留地里种过菜,又缺水,一早一晚挑水浇菜,很是辛苦。离开土地,每月领得几文小钱,小日子不滋润,也勉强过得去,渐渐的与土地疏远了。但是终究不忍让妻子独自在烈日下劳作,周末只好作个姿态打打下手。一周后地块整好,还有些模样呢。
  撒了些青菜白菜,早晚就近提水浇灌,劳心劳力相互抵消,锻炼身体,一举两得。两个星期后见着星星点点的绿,菜籽儿发芽了。时值夏日,不是种植青白菜的最佳季节,大雨水落地,菜苗疯长,也不管它,一日两餐吃,免得上街买菜奔波。天气炎热起来,虫们趁火打劫,也不管是谁种的,来了就吃,吃了还赖着不走。又不好喷药,只好由它吃,看谁吃得过谁?其它地块亦如是,药物是万万喷洒不得的,本来嘛,自己动手种菜,目的就是要避开“农药残留”的。栽番茄吧,时间是晚了些,迟栽迟吃,不误事,何况番茄果大,小虫不好下口。
  赶紧把吃剩的青白菜拔了,周五街天买了些番茄苗栽上。已是雨季,无须浇水,早晚上下班绕道地边看看,拔拔杂草,那绿,不但在地里,还在心头。就见着开花了,藏在叶间,淡黄淡黄,呈簇状,很耐看。番茄有些娇,长两尺高了还嫩手嫩脚,站立不稳。若结了果,不是要夭折吗?赶紧插桩支撑,防患于未然。天气炎热,催促着果蔬,番茄红了,个头不小,红得自然纯正,切开来果肉鲜嫩水灵,闻着吃着酸香可口。某日街头遇见马厂一位菜农老弟,问:“老叔咋不来买菜了?”我如此这般解释,他戏谑说:“你也种菜了,给是要我失业?”
  闲来到各家地块转转,老师们算是下功夫了,菜却不怎么好,与街上菜农们的产品相比真是差了好几个档次。这也难为,菜农们施的是优质农家肥,学校只有文化,又不养猪鸡,连厕所都是水冲式的,没有农家肥,菜难得长好。不知是谁首先推出个两全其美的举措,弄个便桶浇菜。于是户户效法,雅则不雅,不失为废物利用。青菜白菜得了上好氮肥,立马换了容颜,鲜嫩碧绿,瞧着都舒心。学校旁有户加工作坊,养牛,有农家肥;还有雪山河对岸东旁村的养鸡户,也有农家肥。老师们买来牛粪鸡粪发酵后施为底肥,菜畦便有模有样,四时变幻着色彩。
  新学年开始前一周,老师们陆续归来,做好教学准备之余,整理园子,翻挖菜地,施上农家肥,撒种栽苗。国庆长假再用点心,锄锄薅薅,青菜白菜菠菜萝卜春芹莴笋韭菜芥蓝菜青花菜,还有芫荽小葱大蒜等等,绿油油,嫩生生。有几位老师点了几畦蚕豆豌豆,冬日里蚕豆花一串串黑白相间,豌豆花一蔓蔓红白争艳,在菜地间愈加惹眼。妻子就是爱凑热闹,买了一小袋菜豌豆种子点在青菜旁。四时浇水,菜长豆也长,不经意间菜豌豆藤蔓蔓延开来,花朵繁盛,豆荚密实,摘了两次,每次一筐,算是意外收获。
  过日子也好,讨生计也罢,其实追求的只是一种心情。心情差,美酒珍馐也枉然;心情好,粗茶淡饭总相宜。四时常绿中,日子的脚步轻快,转眼到了寒假,学生星散,老师们大多回老家过年,诺大的校园有些寂寥。一畦畦菜地却依然葱绿着,天气暖和起来,菜是吃不掉了,未到三月,青菜白菜有了“芯”,蹿着长,十天半月便争先恐后地开起花来。水渠两边,楼前楼后,一片金黄。乐坏了彩蝶,在油油的菜花间翩翩起舞……
  三、应时而歌
  我细心观察过,黎明是随着鸟鸣来临的。住老县委时,楼北车队(时下称车站)内有株大叶榕,叽叽喳喳,小鸟醒来我也醒来,点苍山晨曦初露,新的一天开始。住到皇庄坡脚,黎明中水声潺潺,鸟声啁啾,添了韵味。
  春日黎明,楼周遭第一拨叽喳的是麻雀。麻雀其貌不扬,全身麻褐,名声还不太好。五十年代时兴“除四害”,好像它因为吃粮食,在“四害”之列。虽然如此,麻雀家族长盛不衰,人丁兴旺。在农村,它栖息于旧房内、墙洞中、房檐下,或老树上。春天做窝孵蛋,小麻雀出窝下地,正是夏收时节,不愁吃,整天叽喳,长得快。这个季节掏雀窝为快事。山区土墙房垒墙时留下小洞,里面用稀泥糊严实而外面露着,麻雀讨现成来做窝。少年的我们搭架楼梯蹑手蹑脚去掏,有时雌鸟正下蛋未及飞逃被捉住,很好玩。有时掏了蛋打烂,如掏得小鸟,赤裸着身子张着绒壳未褪的小嘴等吃,便喂给它吃粒砂,放回窝中。大人晓得了一顿骂:“‘劝君莫打三春鸟,儿在巢中待母归’,拿了小雀招呼肚子疼!”老树上也有雀窝,做在糟朽了的树洞里或是啄木鸟打下的洞中。树上鸟窝难掏,一是树高攀爬不易,二是洞中有时埋伏着蛇。
  在校园里,麻雀歇于校园绿化树上,居有定所,衣食无虞。出窝小雀不怕人,在水泥路上干跳干跳的等你捉,看着要抓到时又跳起飞了,逗人。就有一只小麻雀落到窗台,圆亮亮的小眼野野地瞪着,隔着玻璃看我码字,挥了几次手都吓不飞,推开窗想抓,它就“扑——”地飞了,留下一串稚嫩的“喳喳”声。如今时代进步,生活富裕,无须雀口夺粮,麻雀已不在四害之列,心安理得,无所顾忌,吵闹声愈加随心所欲。
  豆熟时候,早晚也听得坡头斑鸠叫。这家伙贪得无厌,吃半熟的豌豆,吃饱了无所事事,歇在地边核桃树上梳理羽毛,不时有口无心地哼哼。斑鸠叫声有两种:一种为“咕嘟嘟——”“咕嘟嘟——”;第二种叫声就不好用文字拟音了,声音更为低沉消极,格外难听。那叫声分明表露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生活情状。儿时曾听老人言,斑鸠分“精斑”“憨斑”两种。你小伙子不够精明,往往被讥讽为“老憨斑”。斑鸠叫声不同,当是雌雄有别,不会是精憨之分吧。倒是斑鸠的体态还有几分可爱,比家鸽浑圆肥胖些,飞起来的姿态也不难看,算是憨态可鞠。坡上还有喜鹊叫,“喳喳喳!喳喳喳!”三音节,小快板,清脆亮丽,久违了!我曾仔细循声观察它到底栖身何枝,深度近视,白费心机,只判断得大概方位,终究没有见着身影。喜鹊又叫报喜鸟。我呢身无一技之长,终年无喜可报,写点豆腐块小文,一年半载发不了一篇,何喜之有?五六月间,高考日近,校园气氛紧张起来,报喜鸟无忧无虑、日复一日地唱,权当是对莘莘学子的良好祝愿罢。人们喜欢喜鹊,而乌鸦从来没有好名声,讨厌之极。多年来没有见到过乌鸦,没有听到过乌鸦叫,住皇庄三年也从未听到过,许是绝迹了吧?
  春天是阳雀的代名词。“阳雀”,我的理解是泛指,应该是对布谷、欧邬、天白鹨的指称。我不知道后两种鸟的准确称谓,只能以它们的鸣叫声来拟音命名,因为我的父老乡亲们也是这么称呼的。它们的叫声正是“欧邬!欧邬!”“天—白鹨!”“天—白鹨!”清脆悦耳,极富音乐美感。三种候鸟的鸣叫构成春天最纯正音符,特别是布谷,催时催春催农事。不是么?此刻我正敲打到这段文字,它在坡上一迭连声叫,好像要我“快写!快写!”,催得人心焦。
  春末夏初,传来秧鸡叫声:“咯!咯!咯!咯!”声音急促响亮,还有些立体感,好像被谁追赶着,一叠连声地叫,烦人!一出白族歌舞中有句唱词:“高高山上长蕨苗,小小秧鸡来做窝。小小秧鸡不知趣,叫得人心烦。”用的是比兴手法,秧鸡不在蕨蓬间做窝,顾名思义,在秧苗间做窝。待秧苗泛绿,它把秧叶啄拢来,再衔些绒草飞针走线织成安乐窝,临水而居,繁衔生息。在农村十多年,薅秧时常碰到秧鸡窝,但是从来没有捉到过秧鸡。秧鸡羽毛黑色,大如摩头,与叫声不匹配,生性狡猾,你还隔着老远,它便惊慌失措飞起,躲在远处叫唤,抗议你动了它的巢。学校周边已不栽插水稻了,秧鸡在坡埂上叫,坡头皇庄坝子大,自然是秧鸡们的乐园。
  夏夜楼下有了蟋蟀声,此唱彼应,杂乱无章,黎明方才止歇。晚间楼道里偶有蟋蟀声,虽然只是一只独唱,楼阁三面是墙,形成回音,挺呱喳,吵得你不安生。开门出去侦察围剿,声音顿歇。听着楼道上脚步声消失、声控灯熄灭,它又肆无忌惮地引吭高歌。原来蟋蟀藏在兰花盆下,遂将其捉了扔到楼下。楼下一大块绿化地,夏秋芳草萋萋,正是蟋蟀等虫族的歌舞场。秋月朗朗,沿着绿地边沿放轻脚步走去,怕扫了蟋蟀们的兴致。小精灵贼精,还隔着些距离,偃旗息鼓,没了动静。待你轻轻踱去,它又在身后疯狂叫嚣,跺跺脚吓唬,蟋蟀全然不顾,叫得更欢,好像与我叫阵,气得我真想一脚跺扁它。捉一阵迷藏,蟋蟀得胜,悻悻然上楼洗洗躺下阅读李娟的《阿勒泰角落》,在此起彼伏的鸣唱声和流水声中慢慢入睡。黎明时分,楼下的蟋蟀声仍在不知疲倦地叫着,不知这小家伙夜间是否也休息睡觉?下楼上班时循声找去,没有了夜幕的掩护,就见两只半个小指头大的蟋蟀藏在草蓬间,翅膀与身体一般长短,还有不太短的触角和尾须。刚要手到擒来,情急之下,两只小精灵健壮腿脚蹬地而起,逃之夭夭。
  春花秋月,随水而逝,转眼进入冬季,蟋蟀声何时停息,倒没有留意。追寻时,楼下已是一派寂静,只剩风声与水声。就记起了那几句古老的民歌:“七月在宇,八月在屋,九月蟋蟀入我床下”,要听蟋蟀,静待来年……
   2012-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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