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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村庄的纹理

2020-09-24叙事散文房子
村庄的纹理树叶一半黄一半绿了。昨夜还想到家乡,像板块漂移过来。看到那条大湖,白亮亮的,一条木头船飘过来。我和父亲站在那条船上。他脸上的皮肤黝黑,皱折很多,像老树皮。那是唯一一次,他带着我去湖里,挖耦、捉鱼。我看到若干年前的少年,从一条湖边的
村庄的纹理   树叶一半黄一半绿了。昨夜还想到家乡,像板块漂移过来。看到那条大湖,白亮亮的,一条木头船飘过来。我和父亲站在那条船上。他脸上的皮肤黝黑,皱折很多,像老树皮。那是唯一一次,他带着我去湖里,挖耦、捉鱼。   我看到若干年前的少年,从一条湖边的村庄上,一点点长大。那身体经受着饥饿、风吹雨淋、瘦弱伶仃地成长。在那里,第一次看到一张老年人死亡的脸。整个夏天的夜晚都能听到从低矮的槐树林里,发出的瘆人风声。我整晚裹着一条床单,不能入睡。现在,懂得最初人的恐惧里的那种伤害。   后来,长久地一个人独处夜晚,听到莫名凄厉的风声,便懂得风只不过风。它所言说的不过是岁月留给自身的经验,而我又有多少必要害怕自己的经验呢?死亡,它从没有用我的身体开口说话,它只能给我以感觉和理智识别的人世真相。其实,人和它所建立的关系,只是一种清晰地对等。   在那条林子外边的土坡路上,我摔倒过很多次。右边的大腿上,还有一条凸起的疤痕。体验过它的鲜血淋漓,也体验过黑暗的恐惧。事实上,前者的承受与后者的遮蔽,放大的是对无知后面的惧怕。体会到,疼痛和恐惧,它原本的状态,不足以那种尖锐和沉重。   数年间,我坐车从那座桥坝上经过,去看村子。二十多年里,那条湖的水面照着一张从青春年少变老的脸。那里的鱼和芦苇,从不曾变老。那一片天底下,村庄、树、河水组成的空间,仓皇、廖阔。我会觉得自己像湖水中的一个虾米……   最后,能够知道的,它只是一个人的故乡。那时,人那么年幼,像一片树叶,一点风就能刮跑他。于是,就懂得躲避风。在夜晚,一个人望着如豆的灯火,看着床前的鞋子,一只和另一只,然后摆放整齐它们。这个细节,也曾让我想到,躲避灾难的生活。有一个人,当他看着地上的鞋子,那么整齐地安放在地上,等着早晨起来的主人,他才安心。   那个木头和稻草搭成的床铺四周,发霉变质的物体气息,灰暗破损的墙壁上,布满以烧残的树枝为笔头划出的怪异字型。那个孩子,留在那里的痕迹,充满了莫名感。那个土坯的墙壁,日久脱落了墙皮,窟窿里透出邻居家院的亮光来。天不明,就能听到墙那边鸡窝里传来刺耳的鸡叫声。我闭着眼睛,抓一把身下的稻草塞进去,继续酣睡。   从那洞口里,我看到过邻家少女在院子里走动的样子。长久地看着少女穿着一双绣着红绒花的布鞋,在砖地上走来走去,看她碎花的上衣,和微黑中泛着红色光泽的脸。恍然间被自己的行为惊吓着。多年之后明白,那个少女惊醒了自己的性别意识。仿佛天空的花蕾炸开,闪电一样的光芒照亮自己内心,那么慌乱而无处躲藏。   决定离开村子了那天,一个人转到一堵墙的后面, 站了许久,风沙吹过来,落到脸上,生疼。离开这片土地的念头,在脑袋里盘旋,持续而坚定。背后传来少女说话的声音,却莫名地躲避起来。那天,细雨飘洒着,雨水里布满腥涩的气息。低头看地上的花草,水落下来,顺着茎叶,流入地下,四处漫溢。   忽然觉得,有些植物的颜色,鲜艳的不可理喻。多年后读到帕斯卡尔·基尼亚尔说:“同一根节的竹子同一天开花,同一天死亡,即便它们种植在世界不同地方,彼此远若天涯。”就像一个人在水边,一次次地投掷石子,看着溅起落下的水花,有一种让人绝望的美。我在想,远若天涯的记忆里,那些活着的,今天也依然活着;那些死去的,已然早已不存在。那种抵达,只能装在心里。   我听到那些喃喃自语:“你知道的吧,人和出生从没有分离过。若你看到它们,听到那时风传过来的某种声音,看到那些芦苇、鱼以及漂流的船只,你就懂了。你能遇到风,风就是响着的;你遇到莲花,莲花就是开着的;你遇到梦;梦就是醒着的。它们扎根在心底。一经产生的念头,变成了血肉的一部分,再也不能分离。    从乡村里走出来,走了多少拐弯,遇到了多少人和山水,却从不会岔道。如果时光这样清明,它定然给你说了:你遇到那颗树永远是那棵树,而不会变成另一棵。萧萧的秋日消失,一年比一年多的雨水冲垮了地基,新的建筑在持续的施工中,弥漫着无尽的灰尘。它让你看到变化,看到生命过程中,你的九死一生。想想,这多么幸运。我还站在土地上,听到原野上传来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你生活着,像一只兔子,或者一头牛。   从土地的深处,弥漫来的声音,像石子,像被修炼的水珠,张开了眼睛,看着我,给我诉说这大地的风水。每年有大批的草和其它植物从这里死去,它们能否再生,能否在次年还魂,像传说中的还魂草,简直是一个无法证实的疑问。如果一个人曾在这里,像一棵草等待春天等着一个人,重逢就成了一个时间里的梦想。   此时,水从干枯的树枝上,一溜溜地往下滑,一只湿了翅膀的很大的鸟飞到天空,它看上去有些笨拙,却有着某种动人的姿态。想起多年之前,从乡村泥泞路上走过的老水牛,黢黑的身体,硬实的皮,仿佛子弹都打不透似的。我从那里走出来,对世事无知,冲动得像个被村庄困住的小动物,一路仓皇地逃到了远方。回头我又看到这个乡村,它的枝枝叶叶,也就看到了我。我就在它残损而透明的纹路中……                 2012年11月26日
[ 本帖最后由 房子 于 2012-11-27 13:0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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