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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麻的结绳记事

2020-09-24抒情散文宋长征
麻的结绳记事大田里长着庄稼,一般都将麻种在比较零散的地块。巴掌大的一块地,老河滩,或者一块无法利用的盐碱地,就成了麻的安居之所。麻呢,也不嫌弃,一场夏雨,就长成水灵灵的一片。我那时大概不怎么喜欢麻,像高粱麻杆那么粗细,碧绿、掌形的叶片,或者

麻的结绳记事



  大田里长着庄稼,一般都将麻种在比较零散的地块。巴掌大的一块地,老河滩,或者一块无法利用的盐碱地,就成了麻的安居之所。麻呢,也不嫌弃,一场夏雨,就长成水灵灵的一片。

  我那时大概不怎么喜欢麻,像高粱麻杆那么粗细,碧绿、掌形的叶片,或者叫鸭蹼状。有青麻,有红麻,青麻的皮颜色比较青,红麻的颜色却近乎于紫,那种近乎流溢的紫。青麻开白色的花,有些像百合,不过叶片没那么肥厚,味道也不太足。红麻的紫,于是流溢到花朵上,紫紫红红,倒是别有一番风情。但无论是青麻的白花和红麻的紫花,都是粉粉黄黄的蕊丝。麻杆太密,所以只有蜜蜂和牛蝇,嗡嗡嘤嘤在里面飞。蝴蝶只是远远低绕了一圈,怕伤了自己好看的翼翅,舍近求远,飞到一片空旷的河滩上,在一片野雏菊丛中流连忘返。   村东有池塘,一株老柳斜跨在塘面。我那时比较好奇,为什么有人将好好的木头放进水里,并且栽了很多木桩子,上面覆了一层厚厚的塘泥。有时,我会觉得池塘里有一种好闻的气息,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在那些覆着的塘泥和木头上一蹦一跳,从池塘这边跳到池塘那边。其间,惊跑几只上来喘气的青蛙,压出很多从塘泥中溢出的水泡,吱吱地飘散在水面。那种气息就是从气泡里传来的,有点像熟透的苹果,晾了许久青草的味道。   后来知道那是在沤麻。收麻要趁早,不能像收割麦子和玉米,要熟过劲了再说。青麻的皮还青,红麻的皮还紫,就割下来。不过,麻的表皮长着很多细细的小刺,收割时一定得注意。叶子上也有。我在小河滩上放羊,别人有羊鞭我却没有,用脚踹下一株麻,在小桥的青石板上用石块砸。不用担心会折断极坚韧麻的纤维,留下一截麻杆,做手柄;余下的砸出来的麻皮拧成三股麻花辫儿。羊在坡上偷嘴,回家时不好好走路,啪地一甩,还真有一点羊倌儿的架势。   八月渍麻,一家人趁着月色在池塘边捋麻叶,削麻根,去麻稍。原来青青展展的植株被捋成光杆,捆扎在一起。二哥挽起裤腿下了池塘,一层麻捆一层塘泥,覆在上面。父亲在岸上叮嘱,不能偷懒,塘泥不得少了,沤出来的麻会生,到处有节,不好搓麻绳。   很多麻沉浸在池塘里,谁家沤的麻,谁家在上面做个记号,几根木头拴在一起,以防塘泥散了,麻捆漂上来。   麻沤好的时候,节令已经走到深秋。这时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尽,到处可见极高极远的天空。冬小麦种上之后,农家里的活儿就少了,这时,沤了两个多月的麻也该起塘了。所以这几天村东的池塘边,人来人往,麻皮腐败的气味儿混合着塘泥的味道,很是浓烈,像有点臭臭的豆瓣酱的味道,老远就能闻到。沤好的麻剥起来比较得心应手,轻轻一捋,从头到脚,只剩下一条白生生光光的麻杆儿。沤好的麻这时还不算韧性最好,要在水里洗净,晾干,就能像很多根细细长长的棉线,集成一束。   其实,庄户人家的日子实在简单,但并不缺少生活的智慧。古时候的人结绳记事,大概也是用的麻绳。何日播种,何日嫁娶,何日盖房动土,就在麻绳上打上不同的绳结,挂在门框上,每天都能看见,相当于最廉价实用的记事本。   家有喜事,把预备下的麻绳,用胭脂红浸染,大红的颜色配上大红的铺盖,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喜庆。哪天,你若看见谁家院子里染了胭脂红的麻绳,一准,不是嫁女就是迎娶新人。铺盖,家具,甚至报喜的大红公鸡,脖子上也系着一根红红的麻绳。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走几步就炸开一个,缓缓飘升的烟圈儿,向天上飞去,飞去,直到再也看不见踪影。   月光下,院子里的虫声稍显嘶哑,毕竟是霜降过了。有人在月光下织簿。簿,用收割晒干的高粱杆儿,用拧好的麻绳,一根根像帘子一样连缀起来。可以作为民间的屏风。来客人了,农家小儿女在屏风后窃窃私语,客人在正堂上和主人推杯换盏,说着浓浓淡淡的光阴。乡下的簿,还有其他用途,晾晒棉花,地瓜干,方便透气,不轻易沾染泥土。过年时,蒸好的大白馒头点着红点,放在簿上冷却,不至于粘在一起,看起来面相更好,像白生生的孩儿面。   日子,各有各的活法,各有维系的办法。大概,麻算是其中的一种。棉花,大豆,高粱,芝麻一类经济作物也是重要的。唯独麻,不曾有人给过什么名分。但麻又是无处不在的,就连驾驭一头老牛使用的缰绳,汲水用的井绳,无一不是用麻编织而成。   白事,就是村子里有人寿终正寝,坎坎坷坷走完了属于自己的乡野之路,一口薄木棺材,一曲催人泪下的唢呐,飘落的纸钱,算是送一个籍籍无名的人走向另一个世界。腰系麻绳的,必是痛哭流泪的子女,如此哀恸的时刻,只怕只有一根麻绳才能体会血浓于水的真切含义。飘扬的雪,飘逝的魂灵,麻,作为生命最后的祭司,用一个近乎简陋的仪式,完成了身在乡野的使命。   如今,只是偶尔还有人种下一小片麻林。青皮的青麻,紫皮的红麻,在夏末秋初的光影中摇曳。淡淡的花香,惹来几只蜜蜂,几只愈近却远的蝴蝶。我在斑驳的暮色中嗅了嗅鼻翼,一种清冽的气息在夜色中漫漶而来。   麻沤好了,有人在起塘。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12-11-8 21: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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