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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姐姐不漂亮

2020-09-24叙事散文东方小来
姐姐比我大几岁,总是给我讲一些我不曾知道的关于她小时候的故事。有一个故事我记忆深刻,那是关于死的,一个我一直迷惑的未知领域。姐姐小时候住在姥姥家,姥姥有四个儿女,母亲排行老三。姥姥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杏树,杏子成熟时节,所有的第三代聚集在院子
  姐姐比我大几岁,总是给我讲一些我不曾知道的关于她小时候的故事。有一个故事我记忆深刻,那是关于死的,一个我一直迷惑的未知领域。
  姐姐小时候住在姥姥家,姥姥有四个儿女,母亲排行老三。姥姥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杏树,杏子成熟时节,所有的第三代聚集在院子里,那是院子最热闹的时候。而更多时候,则是姐姐一个人陪着姥姥和姥爷。长辈们喜欢姐姐,因为她是小辈中最听话的一个。
  姐姐像极了妈妈,嗓门大,性格直,没有一点心机。大概那是一个下午吧,姐姐说,姥姥正在给她讲“黄毛”(本地对鬼子的别称)的故事。姥姥最爱讲这些故事,一些听上去很悬的事情,真实性无从考究,但我一直以为姥姥所讲的那些故事是上一辈的老人讲给她听的,总之,姥姥应该或多或少也听到一些,又或者她年事已高,记忆已经不是那么清晰,有些细节自己杜撰出来也未可知。
  姥姥讲的故事总是那么可怕,后来姐姐也给我讲了一些她从姥姥那里听来的故事,她(这个“她”我其实分不清是姐姐还是姥姥)说那个时候,人们夏天在门口饭场吃饭,狼就会跑到院子里,甚至跑到家里,叼走小孩。我小时候常常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比如说自己在床上就会想如果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狼会进来么?它会怎么叼走我呢,用什么凶狠的姿势?我要不要和它斗争一番呢?等我把这个问题想得通透的时候,大半我已经睡着了,就像看一场电影,只不过主角是自己和一只狼,又只不过,这些景象只是脑海里的一些零碎片段,但总使我很愉悦,我在被子里还说梦话——打你!
  大概那是一个下午吧,姐姐说。姐姐开了无数次头,但这个故事总是没有讲完。她一直吊着我的胃口。但我想大概是姐姐还没有想好怎么从头至尾地详细地讲给我这个故事,又或者她自己是不是已经忘记了?但姐姐给我的开头有的时候也不一样,从冬天变成夏天,从夏天变成秋天。
  姥姥那个时候穿着棉袄,所以应该是冬天,姐姐说,但是她又说那个时候又黄又大的杏子挂满了整棵杏树。我不说话,问她是不是后院落了一院子的叶子,她点点头。姐姐想了想,又停止在这个故事的开头。
  姐姐长得一般,可以说是很普通。有一次镇上赶集的时候,她牵着我的手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终于被人群冲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躲在一家卖零食的铺里,等着她来找我。我等了很久,好像是很久,我记不清了,但是我永远记得她进门的样子——头发湿漉漉的,衣服全部被雨水打湿。她一定是找遍了整条街,才找到这里来的。那以后,她讲故事的时候,我不再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
  总之,我那天害怕极了,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姥姥,姐姐这样说。我能体会到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晚上梦到狼来叼我一样,我也有想过,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了爸爸妈妈自己会怎样。每次爸妈出远门的时候,我都央求把我带上,我一个人呆在家,只有巨大的空虚和寂寞围绕,我害怕这种感觉就像我害怕狼一样。事实上,从小到大我还没有一次真的见过一只狼,我怀疑高速发展的现代文明早已使这个生物种类泯灭。但我的恐惧来自何处呢,我不清楚。
  我只想快快长大,摆脱那种感觉。在我的梦里除了狼,经常出现的还有小旦。小旦是我的小学同学,我们经常在一起偷偷地分享自己家庭的秘密。他曾对我说,他是个早产儿,他妈在生下他之后就去世了,我说有没有可能是还没有生出你在生你的过程中,你妈就去世了呢?他低头不语,我也不再问。我们两个背靠背看着天空——我想到远方去。
  我总是对远方保持着足够的好奇心和企图心,就像我对姐姐的故事一样充满期待。但姐姐让我失望,有一天妈对我说:你姐姐要去远方了。
  “她…干什么去?”我好奇地问。
  “姐姐长大了,当然是嫁人了。”
  “嫁人?”
  “你还是小孩,不懂,长大后就知道了。”
  很快,在繁忙的几天之后,有一天姐姐穿着漂亮的衣服,坐着一辆车,一直行驶到我的视线之外。那一天,姐姐漂亮极了,我从没见过她那么打扮过自己。那晚我梦见了姐姐,她笑着说要对我讲那个故事,我说姐姐我累了我要睡觉,她没听见似的,拉着我的手哭起来……
  最后一次见到姐姐,是在医院。外甥出生的那天,天阴沉沉地,如同刚哭过一样。我趴在病床边,看着脸色惨白的姐姐。她轻轻地摸着我的手:要是生下来和你一样这么听话,多好啊……她缓缓地喘着气,慢慢腾腾地扭了一下身子,摸着我的手却近乎于捏了,我手上出现几道浅浅的红印子。
  那天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姥姥了,她说。姥姥和姥爷在炕头上聊着天,大概是说他们很久以前年轻时候的故事,那个时候小日本到了村子里,年轻的姥姥和姥爷却在马厩里说着亲密话,找不到姥姥的祖姥姥和祖姥爷早就急坏了。后来姥姥才从马厩出来,祖姥姥把姥姥藏在了炕台下面熬过了一夜……
  姐姐似乎没有力气了,我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她去上厕所,乡下是露天的茅房,她想着姥姥的故事,一低头看见了厕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大叫一声,双腿一软,整个瘦小的身子往下坠……姐姐双手架着茅梁,拼尽全力喊姥爷……
  我想那一定是个冬天,一个极寒冷的冬天,不然姐姐也不会失足滑下去。后来,一群穿白衣服的人拉着我出去,我看见姐姐目送着我,脸上挂着微笑。
  知道姐姐不在的那天晚上,我作了一个很长的梦:一只狼在荒野上追着小旦,小旦大声喊叫着向我跑来……
  不知道为什么姐夫给外甥取的乳名,也叫小旦。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代表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有限公司授权,其它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12-14 21: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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