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

---- 元旦清晨，还在睡梦之际，手机铃声让我醒来，随即看到一条信息：“新年快乐！”显示的号码是个陌生人。
　　也许对方是发错了，也许是没有被我存下来的一个号码。一时，我无法确定对方是谁，但还是为此欢喜：这是新年第一天的祝福。发消息的人，手指按发送键的那一刻，祝福，就已经从心里传递。
　　心生感激，随即回复：谢谢，也祝福你！
　　时光匆匆，人生如梦。昨天还走在2012年，醒来，已在2013年的晨。阳光透窗，天气晴好。先生匆匆起床，说，赶紧吃饭，上山去。
　　今天，五莲山上的光明寺将举行大型祈福活动，许多虔诚的念佛人会早早赶到山上，更有许多达官贵人和资力雄厚的企业家前往。佛前供奉，拈香，叩首跪拜，祈福，希望得到佛祖的保佑。平安、健康、幸福、得子、富足、升官、发财，众生的愿望不一，佛，会一一答应他们的祈求吗？无论结果怎样，香客云集的光明寺，今天一定非常热闹。
　　先生喜欢户外活动，喜欢摄影，早在几天前，就有朋友约着元旦一起去五莲山。现在，旧年的雪还落在山上，又有盛大的祈福活动，看山景，也看人景，此行，当是极好的。
　　可是，我竟不想去。我要自私一次，将新年的第一天，留给自己。独享一日的时光，如独饮一壶香茗，品味一种不同的感觉。
　　春夏秋冬，许多节假日，陪同他看山看水，生活多了些内容，却也因此冷落了喜欢的文字。这个日子，无论外面的阳光多好，无论光明寺的祈福活动如何盛大，场面怎样热闹，我不再想离开温暖的家。如一只恋着巢的小鸟，不再渴望天空的飞翔，愿意倦在巢窝里，享受树缝隙里落下的几缕阳光，我愿意独自在家，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书桌上，几本书籍，已落了薄薄一层尘土，我想，该翻翻它们了。翻看它们，就如同打开一扇闲置已久的柴门，走进去，寻一个安静的去处，那里，有平时看不到的风景。
　　一念起，千山万水。一念灭，桑海桑田。看着先生与朋友背着相机，愉快地出了门，闭上门的刹那，我忽然觉得，自己老了。我无法人云亦云地跟随，许多时候，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看不见的佛对话。
　　佛，怎么可以求？佛，只可以敬。庙里供奉的佛像，香火不断。店铺里供奉的财神前，水果常鲜。富贵人家里，最重要的位置，也定会供奉着神像。而我，从没有刻意去供奉一尊佛像。佛，住在心里，我只能深藏，悄然将自己的想法诉说。佛不语，而答案，总会在某个时刻被我知晓。
　　所以，无论寺庙里的祈福活动如何盛大，都引不起我丝毫兴趣。世上供奉的哪一尊佛，镀金，镀银，都不及我心里的佛存在的分量。佛，不曾从我心里走出来过，但我知道，他应是慈眉善眼的宽厚。
　　这一天，我愿意与心中的佛一起，安静地，推开那扇古旧的柴门，去一个被世人忘记的地方，看桃红柳绿，看溪水奔流。我想，没有香车宝马，没有高香燃烧，没有鲜花鲜果，没有众相不一的喃喃和五体投地的叩拜，佛，还是会跟我一样地欢喜。
　　闭目默想，光线渐暗，竟似走进一个夜晚。夜空很静，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幽蓝的天上，有几朵云，白莲花般开着。
　　风很冷，疾疾吹着，云朵很快飘远，我站在夜色里，呆呆望着天边。
　　我想轻唤，唤云朵回来，再看它素净的容颜。却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不是我不想呐喊，是我内心的安静，经不起一点波澜。那样夜空，就是一汪清泉啊，静静地映着，我怎可以将它的平静打乱？
　　世界那么大，我需要的却很小。站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眼看着天边，无奈着一种美丽的消散。身后传来一阵嗤笑声，回首，木门之外，邪恶的目光，流星般划过，我即刻有了灼痛的感觉。回转身，不要再看，哪怕一点余光的窥探，都会让心颤栗疼痛。
　　于是，别过脸。我要避开，避开哪怕是一点点污染。
　　让我落下泪水吧，将干渴的麦苗浇灌。多么愿意看见绿色，在春天的土地上，一点一点，以火的迅势蔓延，然后，被风吹着，形成绿色的波浪，涌动，漫过所有的荒芜，开成一朵朵绿色的浪花。漫过苍茫大地上，燃烧出一个葱茏的春天。
　　我愿，所有的日子，阳光普照，风轻云淡，所有的夜晚，安宁祥和，花好月圆。
　　偶然飘来的，是一朵朵的美丽，消散的，也是心底温柔的怀念。生命那么短暂，我愿，让瞬间的感动将苍凉的人生温暖，愿清雅的诗句，静静地生，朴素地长。多年后，有谁捡起，如捡拾散落在地的落叶和花瓣，些许的惆怅，些许的怀念。
　　就像那些被风吹走的云，那些开在天上的白莲。
　　佛的足下，莲花盛开。求佛拜佛，那么虔诚，只为要将佛感动，怎知，许多时候，最需要的，是感动自己。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都不要。我只寻，那一份清雅，一份感动。
　　独自在家，任明媚的阳光在窗外水一般肆意流淌。拂去书上的尘埃，一页，一页，翻看。面对的，或是一壶浑浊的酒，一杆斜飘的酒帘，一座奇峰异石的山，一条清澈奔流的溪水。还有，茅屋寒舍的粗茶淡饭，仙阁楼台的山珍海味，再或清官雅士，梁山好汉，盗匪小人，大家闺秀，良家妇女。忙碌安闲，是是非非，皆各自存在着，让我观望，回味，沉思。
　　奔赴梁山的好汉，都是迫不得已。黛玉寄人篱下，多愁善感，是命运的多舛。陶渊明守着南山，守着几株瘦菊，也许不仅仅是清高，更多的，是穷困潦倒的无奈。武松杀嫂，报了杀兄之仇，也让读者一解心中愤懑。宝钗看似敦厚，实则心机过重，总不及黛玉惹人爱恋。西门庆这个人物，单单用流氓恶棍来评判，似乎过于简单。轮回，是对前生的映看，西门庆，是多个人物影子的重叠，也是一个阶层人物的代表。人性的凸显，应是创作者的根本。有人说，《金瓶梅》不是原创，是几本书中情节的串联，倘若是真的，研究者们对兰陵笑笑生的种种推断，只能是一种无根据的猜测。
　　一把金锁锁断了七巧的爱情，是金钱诱惑太大，还是爱情本身的脆薄？当所爱的人，借着爱情的名义再次来敲门时，“七巧低着头，沐浴在光辉里，细细的音乐，细细的喜悦……这些年了，她跟他捉迷藏似的，只是近不得身，原来还有今天！”被爱情的光沐浴着的女人，那份幸福和喜悦，最终还是被理智驱散，一把金锁，“咔吧”一声锁上了刚刚开启的门窗，也因此彻底隔断了爱情的最后一缕幻想之光。
　　王佳芝在关键时刻，竟糊涂地以为老易是爱自己的，对老易产生了感情，结果因此丧命，这些，与其说是张爱玲的安排，不如说，是张爱玲对爱情的最终诠释。老易的“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他，安慰他。虽然她恨他，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或许是张爱玲心底对夭折爱情最后的一点安慰，读者，却只能读到一份苍凉和凄楚。
　　天下熙熙，天下攘攘，追名逐利，非我所及，亦不是我愿。偷得浮生半日闲，佛前祈福，不如在书中信步而行。寻不到世外桃源，也总有云端里看人间的心情，和着几分怡然自得。
　　书中情景，犹似眼前。人间，经过千回百转，与历史，已隔着烟波浩渺的遥远。我只能站在时间的河岸观望，聆听彼岸隐约的声音。那些人物，对我挥手，我不知，是召唤，还是对我说再见。但我，还是留恋在河岸边，听风声雨声，单纯地存着最初的念想，成全自己一生的喜欢。
　　缘来缘去。生命里的遇到的人，总是缘分。有些人，曾是那么亲近，几年之后，已是杳无音讯的陌路人。也曾为此唏嘘难过，再想，大约前生只修得那些时间的缘。而有些，曾经对面相逢不相识的人，而今，已是无话不说的好友。这，让我感悟，也懂得，人生，许多的可遇和不可求。
　　原本，人生在世，种种皆是缘。
　　此时，已是正午，阳光，似是从没有过的明媚。此刻的五莲山，一定香火缭绕。聚集在光明寺的人们，或许还沉浸在祈福活动的热闹中。湛蓝的天空里，祈福的钟声，似隐隐回荡着，天边几朵白云，如莲盛开。
　　几只小鸟蓦地从窗前飞过，留下一阵脆鸣。掩卷静坐，无声的梵音里，侧耳闻听，春天的脚步声渐近。
　　（2013年1日施梅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