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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逃逸的鹌鹑

2022-01-07叙事散文李修玲
逃逸的鹌鹑那应该是个暖意融融的季节,荷塘的碧绿已显得郁郁葱葱,知了也开始嘶鸣了,隐在碧绿的黄杨树上,啊呜啊呜地叫着。那样的日子我显得有些百无聊赖,荠菜早已开罢了细碎的花,老茎糙叶不再是我挖野菜时的涉猎对象。野葱倒是嫩得要紧,只可惜除了长在坟……
   逃逸的鹌鹑
  那应该是个暖意融融的季节,荷塘的碧绿已显得郁郁葱葱,知了也开始嘶鸣了,隐在碧绿的黄杨树上,啊呜啊呜地叫着。那样的日子我显得有些百无聊赖,荠菜早已开罢了细碎的花,老茎糙叶不再是我挖野菜时的涉猎对象。野葱倒是嫩得要紧,只可惜除了长在坟头就是间在正拨节的麦田,一棵或几棵相约着将肥硕的根扎进松软的泥土。麦田是断然不能进去的,被大人看见定会招来一通吆喝,我们通常将长在坟头上的野葱归纳为死人的头发,而死人的头发对尚年幼的我们来说总是有些毛骨悚然,于是一阵猛扯,被蓐断了的野葱汁浆黏乎乎跟清水鼻涕般地沾在手上,在衣襟上蹭一蹭,还生怕沾上了鬼气,忙一阵风似地往家赶。如果迎面碰到旋风,还不忘冲着天空呸上几口,以示对那些死鬼的轻蔑与无视。
  我就是在那个暖融融的日子里,飘过山坡与一望无际的麦田,绕过一段黄土路再飞一般地跨过被雨水冲垮的沟渠,跟在一只满身通红的蜻蜓的身后,看它将薄如纱幔的翅膀抖落在一张嫩绿得有些令人心痛的荷叶上,我将大拇指与食指对捏成一个环状,只可惜那只惊魂未定的蜻蜓灵敏得跟个精灵似地,悠地一下就又降落在了荷塘深处的大如草帽般地荷叶上。也就是在那刻,我看到了一只灰不溜湫的小东西,如刚刚偷食的老鼠般地“赤溜”一声在我视野里划过,它一定是钻进那丛稍稍干燥一些的土坎旁边的枯草丛里了,因为我看见那株枯草如被轻风拂过般地张扬了一下。
  回家的路上迎面碰到哥哥,我将这样的一只跟麻雀一样的小东西形容给他听。哥哥颇费心思地盘算了一阵,将这小东西命名为秧鸡,因为秧鸡大多是爱钻潮湿的稻田,而这小东出现的地方是荷塘,荷塘有水,秧鸡在水里也一样敏捷……只是后来哥哥又改变了主意,说一定是鹌鹑,因为鹌鹑习惯钻麦田,而那个荷塘周围就是麦田,小东西之所以钻进荷塘大概是惊惶误走……我跟着哥哥的思维飘移了好一阵,也琢磨了好一阵,究竟也没搞明白到底是鹌鹑还是秧鸡。最终的疑问就是,这个小东西受惊之后,为什么不钻麦田却独独朝荷叶旁的枯草丛里钻呢,看来它本能地还是喜欢水的,而秧鸡就具备这种本能。哥哥听罢神秘一笑,说他有一次逃跑的时候原本很轻易就能翻过底矮的土墙,偏就溜着墙根走掉了……
  想起来了。那年冬季忽然下起了雪粒子,好好的天气竟然锅底般地黑,忘了到底什么原因,离开学校的时候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哥哥再无第二个人影。我们急忙冲向回家的山坡,举目四望,一样的黑洞洞瞧不见一个人影。哥哥说看来是要下黑雪了,别人都知道要下黑雪了因此都早早躲回家了……他说话的语气鬼道道的,那种阴森凄惶比天上的雪粒子更冷。我被他的神情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老天作证,我之前对哥哥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哥哥好不容易哄住了我,指着远处一个正朝我们移动的身影连声说:快看快看,马老师!嗯,是马老师,他闪亮的金牙在呼出的热气里散发着独特的说不出的慈善的光芒,我来不及多想就如即将毙命的落水者忽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哭咧咧冲着马老师走过来的身影喊着哥哥刚刚教我的话,我说马老师快救命啊,天要下黑雪了你送我们回家……马老师怔在路口疑惑了好一阵,他大概被我的这番话搞糊涂了,半晌才问:谁说的,下黑雪???我忙将目光四移,想要将哥哥拉出来作证。可是就在我扭转身的那刻,怎么也找不见了哥哥——他早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哥哥直到现在才说他是溜墙根走的,之所以溜墙根是觉得自己不但戏耍了妹妹还戏耍了马老师。什么下黑雪!马老师说他活了这么大年纪从来没见过下黑雪。听完马老师的话,他说他躲在土墙后面羞得连耳朵根都热了。接下来就是看我坚决拒绝马老师送我回家,再接下来就是看我忙乱如一只不知所措的兔子般地跑走了。是的是的,我当时的羞赧,愤怒,与所有无法描述的心境使得在后来的日子里忽然再不愿跟任何人说话,我怕一说话就会想起那天拦着马老师大喊救命的难为情。为此我恨透了哥哥,恨他害我出尽了洋相,有一次他将同村伙伴埋进土里的木枪扒出来还满脸得意地揣进怀里,我一转脸就悄悄地将这事告诉了同村伙伴,哥哥不但乖乖交出了木枪,还规规矩矩地接受对方一个响亮的耳光,作为他今后不能再干类似不地道的傻事。哥哥为此也恨透了我,他说真正的叛徒是我而不是他,因为是我出卖了他。
  ——我问哥哥,为什么要说下黑雪呢,为什么不敢跟我一起见马老师呢?
  哥哥吭哧吭哧憋了半晌,才终于吞吞吐吐挤出一番话。他说那天看到黑洞洞的天也一样很害怕,刚跟我说出下黑雪这样的话就后悔了,因为他也从来没见过下黑雪……
  这跟鹌鹑有什么关系?我依然的满心疑惑。
  哥哥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不知什么时候,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笑起来的模样开始显得有些神秘莫测,让你想不透他云里雾里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终于,他笑着跑开了,边跑边说:那是一只秧鸡,鹌鹑装成的秧鸡,傻瓜!
  天!他竟然把一只逃逸的鹌鹑,编进了我们儿时常玩的抓特务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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