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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村后是坑塘,村前青年河

2022-01-06叙事散文孙光新
村后是坑塘,村前青年河青年河在村前静静地流着,村后便是坑塘了。一条河流、一方水塘养育着我们安静的小村子。坑塘里的水满了的时候……我在想象着,那时,我们在干什么?春祥,你敢给秋蓉洗澡么?我们都光溜着身子在坑塘里起哄着。那个时候,小女孩秋蓉正站……
       村后是坑塘,村前青年河   青年河在村前静静地流着,村后便是坑塘了。一条河流、一方水塘养育着我们安静的小村子。
  坑塘里的水满了的时候……我在想象着,那时,我们在干什么?   春祥,你敢给秋蓉洗澡么?我们都光溜着身子在坑塘里起哄着。   那个时候,小女孩秋蓉正站在坑塘边上吸手指玩儿,她有些羡慕地看着我们这些男孩子们光溜着身子在水里嬉戏着。   春祥看了看秋蓉,又看了看我们,勇敢地说:秋蓉敢下来,我就敢给她洗。   秋蓉,下来吧,春祥说给你洗澡,他不给你洗,我们淹他。我们都露着小脑袋,看着秋蓉一点点地向坑塘边上靠近。   下来吧,下来吧,我们用小手在水里撩着,亮亮的、凌乱的水线交织着。   秋蓉终于脱了衣服,下到水里了。   啊!啊!啊!我们在水里跳起来,更欢了:春祥,快去,快去。   洗就洗,春祥说着就向秋蓉身上撩水。   秋蓉哇地哭了……   在早已干枯的坑塘边上走过,眼前出现了清晰的幻影。那个时候,我们都是七八岁的孩子。那些小小的伤害,没有留在任何人的心上。   秋蓉是个左撇子,因为不会用右手握笔写字,在村小学里上了不到半年就退学了。村里人都知道她的脑子有些慢,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她很晚才嫁出去。我有十来年没见过她了,听说她的家境不太好,再见了面,或许我也会认不出她来了,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印痕。坑塘里的水无法留住她的青春,我不知道,那些水是否滋润过她的纯洁的内心?过于简单的内心、琐碎而窘迫的生活使她无法闲暇下来,去回想一下那一方小小的水塘。   幻影中的另一个主人公春祥是我的堂叔。几年前,他因为家庭里种种琐事,郁在内心里的太多的结无法排解而上吊死了。我为他写过《一个人的郁结》,我这样说他:他不是被生活所击倒,而是为自己所打倒的。他被他狭小的内心所淹没。坑塘那么小,也比他的内心大得多。   这些,都是坑塘干枯之后的一些事情。干枯后的坑塘越来越浅,前几年还能看到坑塘底龟列的一片片的淤泥片。现在,浮土、杂草把这些都掩埋。村子里十来岁的孩子们已经说不上这个地方曾经有过一个水塘。过几年,坑塘或许就会被填平,然后被庄稼覆盖,说得上那些往事的人也在一个个地远去。比如我,就不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有这么一个水塘。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会改变的,它改变的速度慢得只能让人把它忽略掉,为我们熟视无睹。它欺骗着众多无知的眼睛,也欺骗一些有知的人。有知,也是后来知道的、悟的。比如,我以前何曾想起过坑塘总有一天会干枯,会在村后消失。   坑塘里有水的最后几年,是属于秋来哥的。队上包给了他,他养了一塘鱼。以前,他是村里的屠夫,过年时节,他天天忙着为村里杀猪,他为人热情,性格开朗,爱喝点酒。生活一次次地与他开着玩笑:先是老母亲得了老年痴呆症;老母亲死后,他又出事故摔坏了腿,一直瘸着;他的一塘鱼,最好的那年,被人下了药,他说,上半夜还好好的,早晨天刚刚发白,他就去了坑塘,水面上满是白鱼肚。每次我回去,父亲总要我去喊他,要他来我家,然后我们一起喝点酒,随便说点什么。以前他走路风风火火的,说话大大咧咧,现在拖拉着一条腿,看上去老得很厉害。我还在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不易觉察的孤独与寂寞。就象村后干枯了的坑塘,定下神来,我看到的是枯草、碎柴,还有散落其间的青草。撩水的声音、孩子们的嬉戏声已被风吹散。那些风,二十年前从村南青年河畔一直吹过来,然后,径直上北。抑或,从北向南。   顺着风,折回青年河。说起青年河,我才意识到,坑塘在我内里埋藏得太深。在这个水塘里,我完成了我的童年。我们光溜溜地跳进坑塘里,又旁若无人地、光溜溜地爬上岸来,疯跑一阵,然后在岸边的沙土上仰躺着,把沙土撒遍全身。那时,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是害羞。当跳进青年河里的时候,我们知道我们长大了,我们都穿起了短裤。后来,我还在青年河里看到了河岸边的情景:丑陋的面孔,脸上的汗与泥,乱蓬蓬的头发里的草,在风里,沾满土的手,嘴里嚼着瘦小的青苹果,他们的脸上的平静、悠闲、幸福。再后来,我还看到:那些内心里的光芒映亮沉寂已久的青年河水。   在人群里,有我的爷爷,有父亲、母亲,有姑姑,有东德叔、东德婶子,狗嫌哥、狗嫌嫂子,我、弟弟,小春芳、小金芳……还有一些人,为时光所模糊。夹杂着的还有伤心往事:蓝干伯就死在青年河河滩上,他是喝药死了。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只好就地用火烧了。他躺在青年河边上,听着青年河水的流动走向了另一个世界。风把他的骨灰的一部分撒进了青年河的流动里。生前,他在坑塘边的队屋里住了一二十年,他时常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坑塘边上吧嗒吧嗒地吸着长烟斗。听不到坑塘的水的流动,水汽却一样地弥漫着,把他笼罩。   往往是,我们蹚着有点凉的河水去青年河南边。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春天已经开始了。天那么干净,就是天的样子。风很舒服,就是微微的风。我们一家人蹚过有点凉的河水,去河那边栽地瓜。   我们小孩子,更多的是夏天的夜晚去河那边偷瓜。我们这些小蟊贼们干这活几乎从不失手,只是一次却出了意外,我们被老雨发现了,他抱走了我们的衣服,我们光溜溜地坐在河北岸的场院上,等到下半夜才偷偷摸摸地回家。还有一次,我们把邻村玉成家一地的瓜都给糟蹋了。玉成家的险些为这喝农药死去。那次,我们真的被吓坏了。   狗嫌哥一家就住在青年河南,二十年前,狗嫌哥为了种地方便,在青年河南盖了房子,一家就搬了过去,小金芳就在青年河南出生了。狗嫌哥为了要儿子,被乡计划生育上带到乡里去上学习班,狗嫌嫂子躲到了娘家去生儿子,结果却生下了小女儿金芳。小金芳还不会跑,狗嫌哥就把她放在地里,任她爬来爬去,我记得他捉了只老鼠,把整个老鼠身子埋在地下,只让它露着脑袋,这算是小金芳的玩具了。青年河让这个小女娃娃异常结实,她只有三四岁大的时候,就一个人在青年河边被水淹没的小桥上来来回回,秋凉的时候,她依旧光着脚。如今,狗嫌哥为大女儿春芳招了上门女婿,在青年河北岸为她们盖了房子。小金芳在外打工,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小金芳嫁出后,狗嫌哥两口子是否也要回到青年河北岸。那座在青年河南立了二十来年的房子是会在某一天里轰然倒下去的,那个时候,他们已经老了。他们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留恋:他们曾经在青年河南生活过,那时他们年轻,春芳、金芳还小,他们喝着青年河的水。   我比他们更早地想到了青年河,在几十里外的小城里,我越发感到:青年河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河流。在过去的近二十年里,我几乎将她忘记。如今,我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我与她的无法隔阻的类似血脉的亲近,那是温暖。我越来越觉得,这条鲁北平原腹地的未名河流已经成为我的身体里的一部分。现在,我蜗居在她近旁的一个小城,并在那个小城里想念着她以及散卧在她近旁的一些村落以及她近旁的人群。我现在,正在爱着她,写着她。在内心里,我对那条河流越来越存有敬畏与感恩,是她育、洗了我的身体,并滋润了我的情感。我时常感觉到她在我身体里的流动。我更觉得,我的文字里,就有着她的流动,我文字里仅有的那点神性或者灵性,乃是她所赋予。尽管,我知道我的文字里有着太多的杂质,有着太多的虚伪,还有着太多与生活、与她无关的东西,那是我故意做出来的,但我却没能够发觉,因为我对生活的了解、对她的了解是那么的肤浅与不足。因为离开了童年时期,我的眼睛便开始被蒙蔽,这是我逐渐远离她的结果。我需要的是足够的时间,时间会让我加深对生活的了解和把握,让我慢慢地向回走向她的身边,这是我真正进入写作的唯一途径。我的身体里的、我的写作里的杂质,依旧要接受她更多的洗刷。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所说的青年河,她流经店子街、贾家、林家、孙刘(我的村子)、陈家、杨子学这几个村子,并且滋润了这些村子里的人群。而村后的坑塘,只滋润一个叫孙刘的村子以及她的人群。我终于看到了坑塘的底部,那是她关闭了朝向我们村子的水的门。我想,再次回到乡下的时候,我该虔诚地问问父亲了:村子里为什么在村北挖这个水塘,是什么时候挖的。如果父亲不知道,我就问爷爷,如果爷爷也不知道,那么,用不了多长时间,关于坑塘的点滴就可以在村子里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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