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春日

暖暖春日

文/夏日荷风

下午，一场春雨过后，太阳暖暖的照着。这个时候，我正偶获一个难得的空闲，独坐在办公室窗前，感受着透过玻璃窗的阳光。早春时节，惬意的暖是属于室外的，暖气的停供，使室内生出几分和室外反差很大的清冷，手有些凉，便伸出来，放在一直接受着光照的深色大理石窗台，呀，好舒适的暖，不强烈，不生硬，暖的舒心又贴心。一时，我像是渴极的人遇到温度适宜的凉白开，贪婪地把十指全部叉开，平铺在这长形的窗台，任这如丝如缕的暖意，被我细小的毛孔进行着链锁状传递，一点一点，由下及上，由表及里，由急促到缓慢，直达我的心脏。 暖，由一个点，涟漪般地向周身传递，使得自身如沐春光，顿感生活美好如初，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感觉，难道不是似曾相识？ 时光轻如纱幔，被一双记忆的巧手悄悄地撩开。 哦，是农历的二月十九，一个家乡人赶庙会的好日子。我、爱人、女儿，连同城里的姑姑，一起驱车去老家赶庙会。我一直以为，高速路，村村通公路以及石子路都是些神奇的丝线，无论距离多远，它总能在一些重要的日子将一些亲密的人牵连在一起。往家赶的时候，急驶的车辆就是我预控不能的情感，眼睛总想看视力范围不及之处，耳朵总想听听力范围不及之处，脚步总想踏双脚无法抵达之处，想说话的人，总在那个无法听到我声音的地方。 当汽车驶入那所绿树掩映的中学，然后稍稍西行，向南拐入那条经年未修的狭窄的柏油路时，我激动的情绪总是有所好转；而当怀顺煤场、小石桥、南小营、小鱼塘……这些事物在我的眼前一一出现时，我的眼睛、耳朵也终于能如愿以偿地见其所见、闻其所闻了；车又拐了两个弯，绕了一个池塘、一个祠堂，和许多条垂柳相扶而过，一个系了红布条的铁栅栏映入了我的眼帘，一个身材矮小精神健硕的老年妇女正在那栅栏口使劲地朝前顾盼，这个时候，我的双腿，也终于踏在了我梦想已久的故园的土地。 是的，故土和别处的土地是不一样的，它总是亲切的，充满着表述的。每每踏上故土，脑子里总会浮现出许多清晰的故事画面，幽默逗笑的，温情感人的，沉重悲催的，这些都是自己成长的年轮，自然也和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要。 容不得多想，母亲已经走近我们，合不拢嘴地笑着，在众人异常羡慕的目光中接过我们手中的包裹。这个时候，母亲有些骄傲，我的记忆里，母亲这样的表情很少。

进屋，母亲急着为女儿拿吃食。一个小塑料袋挨着一个小塑料袋，在西屋的土炕上摆的满满，它们都是母亲前两天骑车从五里地外的集市上买来的。给女儿递吃食时，母亲的脸上，像是在等候着一场审判结果；同时嘴上还不住地解说着：这核桃，新鲜的，皮薄，手使劲一攥就碎，肉特香；小动物饼干，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看，这是小鸡，那是大马，哦，这匹大马还被碰掉了一个尾巴，咦，这只小兔子就是你呀，看多可爱…… 排骨炖的差不多了，香气绕梁，要是没有母亲准备的各种吃食，女儿早会被这香味牵引，围着灶台不住地喊饿了。菜都洗净择好，切成丝状、片状、丁形等，红红绿绿地摆放在盘子里了。炒菜吃饭的时间还早，我们便坐在东屋被母亲烧的发烫的炕头上，边嗑瓜子边唠嗑。 我们中间，姑姑是养生专家，身板调养得特别好，好几年没吃过药打过针。她为母亲买来鲜红的苹果和大枣，说是红色的水果有益心脏，还不住地叮嘱母亲要多食姜。我紧跟着她们的话题插了一句，说自己老是腰疼。姑姑立马向我支招：腰疼是肾虚，应多吃黑米、木耳等黑色食品补补肾。我说那我回去就买些黑米吧。姑说怎么不早准备些黑米呢。说这些的时候，坐在我身边的母亲一言不发。忽然，她出溜一下从炕沿上下来，趿拉着鞋子，依旧一言不发地迈出门槛，径直朝南面走去。我和姑姑继续唠嗑，这个时候，女儿已经对各种吃食失去了新鲜，围着灶台，嘟囔着小嘴饿呀饿地喊个不停了。 约莫过了个把小时，母亲背着个袋子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我们异口同声的问她去了哪里，袋子里背的什么。母亲说，是黑米，从咱村陈明家的养殖场里买来的。我责问她这么急干啥，母亲说陈明家的米质量好，节日里常被买来送礼，要是晚一步黑米就会卖光了。陈明的养殖场在村外很远，离我家至少三四公里的路程，母亲怎么一声不吭地自己就去买了呢。春寒料峭，母亲的哮喘病还没好，放下米袋后，紧接就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我为母亲拍打着后背，女儿为母亲拿来洗好的雪花梨。姑姑惊呆了，她一定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调侃会让母亲视为信仰般的尊奉；我更是什么也说不出，内心五味俱全，有担心，有牵挂，有感动，然而，最多的还是阳光直射心房的暖意。 这缕直射内心的阳光，使我的眼睛湿润了。 自打七年前父亲病重之后，母亲日夜守在父亲身边，再不能走进我繁忙的生活帮助我、照顾我了。爱本该是绽放的，所以母亲隐忍的爱是痛苦的。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我更是用谎言做布帘，遮挡了包含着苦辣酸痛的我的真实生活。可是，久了，面对着我展现的顺利和幸福的一面，母亲却没有了多大的兴致，潜意识里，她总是在敏感地触摸着我走过的那条路，打捞着这条路上我曾留下的苦与累，然后尽最大的努力来弥补这空缺的母爱。虽然母亲不说，我也知道，能够走进我的苦累，真正地为我做些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她最大的心愿，也是真正让会她感觉幸福的一件事情。 我把母亲为我买来的黑米带到小城，每次做米饭，都往锅里抓上一小把。随着锅里水温的升高，这一小把黑米发出的黑色会越来越浓，直至蒸锅饭都成为暗红的深色。黑色的米饭，吃起来格外的香，我的胃口也变得格外的好。这个春天，我的脸色，在这袋黑米的滋补下，变得越发红润，越发康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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