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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母亲的心头肉——二姐

2022-01-01叙事散文潇湘珍珠
十一点了,我的瞌睡已经从下眼框漫过眼珠子升到上眼眶了,可母亲和女儿的精神还好得很,好像睡足了十个小时才起来似的。母亲兴兴头头地讲时文(故事),女儿则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母亲的时文,已经不能吸引我了,短促、干巴巴,就像电线杆子,直溜溜的、没枝……
  十一点了,我的瞌睡已经从下眼框漫过眼珠子升到上眼眶了,可母亲和女儿的精神还好得很,好像睡足了十个小时才起来似的。母亲兴兴头头地讲时文(故事),女儿则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母亲的时文,已经不能吸引我了,短促、干巴巴,就像电线杆子,直溜溜的、没枝也没叶。我故意打哈欠,打得又大又响,连天连地。母亲好像没感觉,其实是顾着我女儿的好奇心,就懒得理我的瞌睡重,说着说着,又说起了我早夭的二姐。   兰子生得好哩,你们四姐妹中,她生得最好看,柳条面、大眼睛、两个酒窝深得放得进一粒饭。工作队的李干部最喜欢她了,常跟她说:兰子,兰子,你给我做女儿,我带你进城里去,给你买糖吃给你买花衣服穿。兰子小嘴巴一噘,说:我是我阿妈的妹子,我哪里都不去。   兰子性子犟,你阿爸性子算犟了,还犟不过她。过苦日子的时候,餐餐是饭里都掺番薯丝,兰子不吃番薯丝,一条一条挑出来。你阿爸骂她:婊子婆,就你命好,个个都食得番薯丝,就你食不得。兰子争硬气,就吃她碗里那点饭。你阿奶要把她碗里的饭拔给她,她用手盖着碗;我要把我碗里的饭拔给她,她把碗端一边。小林子(我同样早夭的三哥)也不吃番薯丝,但他不会让自己饿着。吃大食堂的时候,早上,老人子和细银子都是二两米钵子饭,他把他自己那份吃个净光,却把你阿奶偷偷拔给他的、我悄悄拔给他的,留着中饭吃。   云子(我的大姐)太懦弱,屋场里和她一样大小的伢子妹子都欺负她。兰子就强霸。凶起来的时候,像条恶狗子,打不赢也打,一付不要命的样子;嘴巴子会讲,讲话又快,跟打快板似的,比她大好几岁的妹子都讲不过她。常常是小一岁多的兰子护着保着云子。一次一次,屋场里的那些伢子妹子晓得了兰子的厉害,再不敢欺负云子了。   兰子比云子懂事。我去逢墟,云子嘟着嘴、吵着要跟我去。兰子劝她:阿姐,阿妈去逢墟,粜了米、卖了菜,就有钱买盐、买针线了,家里炒菜就有盐了,我们的衣服烂了,阿妈就可以补了;我跟你去打猪草,我们打够了猪草,阿妈逢墟回来,就不用再打猪草了。   兰子还很会卖乖哩。哄得你阿奶别人给了她指甲壳那多子的东西都要分一半给她;你阿爸从外头回来,刚进门,屁股刚挨着凳子,她就笑嘻嘻地把你阿爸的茶杯子端到他手上了,冬天是热的,夏天是凉的;早上,除了我和你阿爸之外,她总是第三个起床的,我说她:兰子,你起这么早干什么,多睡一下子啊。兰子说:阿妈,你一个人又要捞饭又要烧水又要切菜,我帮你烧火,你就不要灶前灶后的走来走去了。   兰子最让人疼的地方,是她不持宠生娇,处处帮着云子,化解你阿奶你阿爸对云子的不喜欢。“阿奶呀,你也像疼兰子一样地疼阿姐,好不好哦”。“阿爸呀,兰子是你的心头肉,阿姐也是你的亲骨血哩”……   女儿是个鬼灵精,她其实早和我一样想睡了,只不过要讨好外婆,强拿根无形的棍子撑着眼皮罢了,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听着听着,就靠在床头上睡过去了。母亲见女儿睡着了,自动就闭了嘴。——我听母亲说二姐的事听得太多了,母亲也知道我那点子心眼。   二姐的性子犟,乖巧,我没见识过,她在我还没出生好几年前就死了。我心里依恋着的,是我憨厚老实懦弱的大姐。我在大姐怀里手弯里背上的时间,比在母亲的怀里手弯里背上的时间还多,我三四岁、四五岁的时候,大姐去哪里都带着我,打猪草啦、砍柴啦、跟小姐妹一起玩啦。所以,我听不得母亲老是说大姐怎么样啦,二姐又怎么样啦。每当母亲痛惜地说着二姐的聪明灵利,大姐垂头低眉、手脚没处放的样子,我就会灵牙利齿地顶撞母亲:是啦是啦,二姐懂事又孝顺,老天干嘛要收了二姐去,收了大姐和我多好哇,省得阿妈一天到晚把二姐挂在嘴巴上。   母亲恼我顶撞她,气得脸都黄了,骂我:没良心的,我几时还亏待过你啊,你出世时,包裙、背带都置过新的,怕的就是你那几个短命的阿姐阿哥的煞气会冲了你。都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我要有半点偏这个偏那个,老天都不容我。   大姐赶紧顺母亲的气,说:阿妈,你瞧小妹,活脱脱就是大妹的样子啊。   母亲就点我的脑门子,说:你这个讨账鬼,小时候,三天两头不是伤风就是感冒,瘦得跟柴棍子似的,生怕你要学那几个没良心的样,也要闪了阿妈去呢。   背了母亲,我又常好奇地追着问大姐:二姐真的像阿妈说的那样讨人喜欢么。   大姐和母亲一样,把二姐夸到天上去了。   我们去隔壁村子的学校读书,路上有细伢子放狗咬我们。我吓得大哭,兰子捡了一条棍子挡在我前面,对着狗又是吼又是赶,有一次追着狗打,追到人家家里去了,向人家家里的大人子告状。   阿奶走亲戚,带回来一个糯米丸子,阿奶把丸子切成两边,兰子一边,小林子一边。兰子又把她那一边对半掰开,塞一边放我手里,自己咬一小口,然后催我。“阿姐,你吃啊,好香哟”。   我不服气,说,“一边糯米丸子而已,你就这么记二姐的好。吃饭的时候,阿爸骂你,你端碗白饭到大门口去吃,我不是老给你挟菜嘛。是不是我以后死了,你也像夸二姐一样地夸我啊”。   大姐拿眼睛瞪我,责怪我胡说八道。   我学着阿妈平常叹气的样子,拖腔拖调地唉了一声。“谁不想自己生得好看又聪明呢,可自己能选么,我还没怪阿妈为什么不把我生得跟二姐一样地好看又聪明哩”……   唉。是母亲又在叹气了。“明天是兰子的生日,如果兰子没死,也早做了奶奶做了外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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