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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系列散文《子在川上》之:杜甫望岳

2021-12-29叙事散文雪笑
登高而望,是中国古人生活中比“性生活”与“诗生活”更为重要的“目生活”。没有“望”的生活,与没有女人与诗歌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同样是不可思议的。所以翻开唐诗宋词,几乎到处是那个“望”字。有野望,有春望;有前不见古人之望,有后不见来者之望;……
  登高而望,是中国古人生活中比“性生活”与“诗生活”更为重要的“目生活”。没有“望”的生活,与没有女人与诗歌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同样是不可思议的。所以翻开唐诗宋词,几乎到处是那个“望”字。有野望,有春望;有前不见古人之望,有后不见来者之望;有先天下之忧而忧之望,有后天下之乐而乐之望……一望而眼宽,再望而胸开,三望而诗成,这就是我们古人伟大的“目生活”。   钱钟书先生曾把中国文学自古以来的主题,归结为以下三个:登高望远、在水一方、暝色起愁。登高望远者,如陈子昂之《登幽州台歌》,如杜甫之《登高》;在水一方者,如《诗经·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暝色起愁者,如“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如“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如“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皆然。   其实,在登高而下瞰、临水而望远、面对黄昏而愁起这三个主题中,哪一个没有“望”在其中呢?在水一方,无“望”而无彼方;暝色起愁,无“望”而愁从何来?所以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认为:天下文学,无非一个“望”字而已。文学而无“望”,或者生活着而无“望”,那就是真正的“无望”与“绝望”!   所以,诗人其实都是一些登高而望其乐也融融的“好望者”。   比如杜甫,就是一个典型的好望者。   杜甫一生共写过三首题为《望岳》的诗。第一首作于他大约二十五岁“游齐赵”时,当时他襟怀浩荡,眼界空阔,一落笔即云:“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被后人称为是“神助之句”;“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二语,且奇且峭;而“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两句则写尽望鸟人真切的感受;最后两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身在山麓而神至岳巅,写得有力如虎,遒劲峭拔。虽没有“登峰造极”,而泰山的真形已尽落眼底矣。   这是杜甫青年时面对自然的才情与风度,子在川上,何其洒脱!   十八年后,他在陕西。一次在去华州的路上,作了第二首《望岳》。这一次他望的是西岳华山:     西岳[山+土(上)八(中)夕(下)][山+曾]竦处尊,
    诸峰罗列似儿孙。
    安得仙人九节杖,
    拄到玉女洗头盆。
    车箱入谷无归路,
    箭栝通天有一门。
    稍待秋风凉冷后,
    高寻白帝问真源。   这一年他四十多岁,正是外面兵荒马乱,内心忧闷不快的中年。这一首《望岳》不如上一首著名。原因当然多矣,但主要还是诗人当时没有勃然而动的心劲。此诗一二句还来势不弱,可是三四句即以“安得”二字借天仙而出我语了,七八两句更是有气无力地说:还是等以后吧……,和前一首《望岳》的后两句相比,同样有“等以后”的意思,可是前者“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是何等的豪迈,而此两句又是何样地消沉!   中年负累,诗心踯躅,皆然也。   中年望岳,诗语嚅嚅,诚然也。   当代著名诗人西川曾有诗句云:        田野上三棵榆树并肩而立
       如同老人、女人和孩子   诗句酷似杜甫望西岳诗之“诸峰罗列似儿孙”,如果不能说这是句出有典,就应该说他们两个于此以人喻物之手法有同好焉。事实上杜甫的这首诗中,也只有这两句情怀舒展。   无独有偶,杜甫五十八岁那年,在南方,竟又写了一首《望岳》,这一次,他望的是衡山——     南岳配朱鸟,秩礼自百王。歘吸领地灵,鸿洞半炎方。
    邦家用祀典,在德非馨香。巡守何寂寥,有虞今则亡。
    洎吾隘世纲,行迈越瀟湘。渴日绝壁出,漾舟清光旁。
    祝融五峰尊,峰峰次低昴。紫蓋独不朝,争長嶫相望。
    恭闻魏夫人,群仙夹翱翔。有時五峰气,散风如飞霜。
    牽迫限修途,未暇杖崇岗。归來觊命驾,沐浴休玉堂。
    三叹問府主,曷以赞我皇。牲璧忍衰俗,神其思降祥。   《杜诗镜铨》引钟伯敬注云:“岱宗、乔岳若着山水清妙语与景状奇壮语,便是一丘一壑,文人登临眼孔。此诗灵光缥缈,意度肃穆,有郊坛登歌气象,恰与题称,自是大手笔不同。”又引黄白山注云:“衡、华、岱皆有望岳诗,岱以小天下立意,华以问真源立意、衡以修祀典立意,指趣各别,此作尤见本领。”   这是杜甫的老年之望。   伟大的杜甫面对此三座名山,为什么只是远远地“望”呢?   他为什么不也登上去呢?登高而赋,不是更具诗人风度么?   是啊,杜甫老先生是多么想登高而望远、临风以抒情啊,可是,当他终于登上高处以后,他所写的,或者说他所感受到的,却竟然是--     风急天高猿啸哀,
    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
    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
    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鬃,
    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就是杜甫著名的《登高》,这就是杜甫的悲剧:于仕途政治,他一生都在远远遥望而徒生叹息,纵有凌云之志,却一直没有飞翔的机会;面对举足可至的自然之高处,他竟然也是远望的时候多而登临的时候少,一朝登临了,自己却已经是垂垂老矣的多病暮年,纵有老骥伏枥的壮心,然而一切却毕竟是晚了!没有哪一颗苦瓜不是结在同一根苦藤上,杜甫当时写《登高》,肯定只是出于直觉和感觉,可是,他竟于无意中为自己的心灵写下了一首“史诗”--如果我们只把杜甫理解为国家民族的“诗史”,那他作为一个千年的大诗人就是有缺陷的,他的诗,同样也是他自己生命与心灵的历史,正因如此,他才无愧于自己头上那一顶光芒四射的诗人桂冠!   让以往的伟人们登高望远吧,让我们这些后来者从他们的作品中登高瞩望他们比大自然更为美丽壮观的心灵,以及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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