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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一池荷忆

2020-09-17抒情散文微雨清音
喜欢荷花,也喜欢有关荷的诗句,读诗赏荷应该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那些美丽的诗句,很多时候总让人爱不释手。“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杨万里的这首《小池》,用清新活泼的笔调,勾勒出了一副情趣盎然的小池清荷
  喜欢荷花,也喜欢有关荷的诗句,读诗赏荷应该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那些美丽的诗句,很多时候总让人爱不释手。“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杨万里的这首《小池》,用清新活泼的笔调,勾勒出了一副情趣盎然的小池清荷的风物图。这句句清新,句句如画的诗句,把人的想象一下放到了一种明丽轻快和谐而又美好的空间里去。
  喜欢像《小池》这样的风物人情,记忆中的荷塘虽然没有泉眼与细流的绝美,却也飞扬着别样的生动。我的荷塘则更像一曲绚丽的大型歌舞,它用真切而有又质感的画面,演绎着光与影的柔和,飞扬着歌与笑的纯真。于是童年的幼稚与快乐,也就被荷塘的多姿充斥得满满的。只是许多年过去,当我想重温那美丽的画面时,荷塘却早已淹没在规矩而又整齐的砖石里,只留些荷花的往昔零散地在记忆里疯长。
  荷花给人的感觉就像依门含羞的少女,透着一种清丽的雅。我不敢奢望到水边摘荷花,对于池塘里的水,总是恐惧占上风,总感觉那水明晃晃的,像极了魔镜,一不小心便会被它吸了进去。
  慧宁的勇气最是让人佩服的,她说她敢下水,还可以在水里扎猛子。扎猛子似乎只是个传说,因为我从来就没见过她扎过猛子。
  慧宁把六月的热气吹在我脸上,说趁中午大人都睡午觉了,我们可以去池塘逛逛,说不定还有荷花可摘。我犹豫着,不知道中午去池塘合适不合适。慧宁一个劲地坚持着,并生拉硬拽地把我从家中拖了出来。因为注定要与水亲近,弄脏衣服是极有可能的,为了避免被大人训斥,我们偷偷把外衣脱下来,团成一团,藏在了门子奶奶后院的柴禾垛里。
  池塘的荷花开得正俏,擎着粉白的梦,宛若出水的佳人。偶有一半枝露出尖尖角的荷花看着近在咫尺,伸手却不及。我捡一根树枝够荷花,却扭头看见爹挑着水桶朝池塘边的井台走来。我顾不得慧宁,撒腿就跑。
  爹也看见了我,放下扁担追了过来。爹放开喉咙大喊:“大晌午的在水边瞎转悠什么!”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转过池塘,往门子奶奶后院跑去。
  我从柴禾垛里扒拉出我的衣服,胡乱穿上。慧宁也跟着跑了来,她一边喘气一边埋怨:“大中午的,你爹出来挑什么水啊!”
  我惴惴地回到家,爹板着脸。“再到水边瞎转悠,看我不用鞋底板子抽你。”爹的鞋底终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我知道爹是吓唬我,他更怕水边有危险。这样,第一次与荷的亲密接触就以失败告终,荷花没摘着,却受了爹的一大顿数落。
  可还是少不了到池塘边转悠,不过到石堰坝洗衣服是没事的。石堰坝是池塘的名字,听名字就知道与石头有关。若干长条或者方块形的大石头横七竖八地半露在水边,坐在石头上,再把脚伸进水里,那是洗衣服的最佳姿势。一排粗壮的垂柳于池塘边妩媚地站立着,婆娑的柳枝摇曳成六月旖旎的风景,树影落在荷叶上,再被荷下微微晃动的水面托住,那影子便有了立体的绚丽之美。我拿着棒槌使劲地捣着衣服,可棒槌太长,竟然打在了水里,溅起的水花落在了慧宁和玉凤身上,她们哈哈笑着,也学着我的样子用棒槌在水上砸。我们都被水花溅得浑身湿漉漉的,风吹过荷塘,带着荷的清香扑在身上,惬意一片。
  抬头看见梨花婶子独自在不远处的两块砖头上洗着衣服,她不时地翘起屁股把手往水下伸,还用半截木棍在水里撅着。这么撅了一阵子,就看见梨花婶子从水里捞出半截藕来。说是藕,只是细细的,没有长成藕瓜,充其量只能说是藕根。梨花婶子把藕根在水中洗净,然后送进嘴里嚼着,喀哧喀哧,声音很脆。
  对梨花婶子的撅藕方法我们并没有多少羡慕,只觉得她有点小气,就像那用来洗衣服的两块砖,洗完衣服,她竟然把砖放在盆里带走了。
  当然我们有我们喜欢荷的另一种方式。慧宁听大人说女孩子要是经常到有荷花的地方洗澡,皮肤会变得娇嫩白皙,人也会长得如荷一样的美丽。她还说晚上到石堰坝下水挺好,有好多大一点的女孩子去,东边那儿水浅,要不也去试试。我们几个竟然心动了。
  傍晚的热气和人流依旧在街头攒动,天黑下来了,影影绰绰的。石堰坝东边,真的有好多女子的叫嚷声。在离叫嚷声远一点的地方,香秀脱掉外衣,迫不及待地往水里跳。慧宁和玉凤也慢慢地往水里走。我胆小,只把脚伸进水里,试了又试,始终不敢把整个身体放进水里。
  我望着水进退两难,忽然看见香秀的头咕噜一下就不见了。慧宁和玉凤哈哈大笑,说没想到香秀还会扎猛子。
  香秀那应该不是扎猛子,她可能出事了。我大喊一声:“赶紧拉住香秀!”可玉凤还在笑,以为香秀在表演水技。我跳进水里,冲慧宁和玉凤大叫:“你们傻啊!香秀淹着啦!”
  朦胧中,只见香秀的手在水面上晃动。慧宁离香秀最近,可伸手还是够不着香秀。慧宁让玉凤拉住她的手,再让我拉住玉凤的手,这样我们一点点去靠近香秀。我们不敢冒然前进,好在慧宁胆子大,猛地往前一探身,一下抓住了香秀的手。
  香秀吓得魂飞魄散,岸上,她大口地吐着水。
  “水底下有沟,我一下就滑到沟里了。我向上伸手,可露不出来。我就憋住气,使劲抠着地,一点点从沟底往上爬,还好,我把手伸出了水面。”香秀哆嗦着,“回家谁也不准和我娘说,拉钩!”。
  可这事还是传到了香秀娘的耳朵里的,香秀娘便把香秀拖到了坛子奶奶那儿。坛子奶奶是村里有名的“神婆娘”,会给吓掉魂的小孩“叫魂”。香秀娘和坛子奶奶一起跪下,焚纸,烧香,磕头,坛子奶奶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最后,坛子奶奶在香秀头上摸了几把,又把纸灰包上一包,让香秀娘回家放在炕头上,睡觉的时候再用衣服蒙住头。临走,香秀娘把供品全部留下,这样一阵折腾,香秀娘以为总算把香秀的魂从荷塘里找回来了。
  香秀的魂真掉假掉也不知道,只是从此,我们都不敢到池塘里下水,所以想用一池荷花的沐浴来美丽自己也就成了奢望。但欣赏荷花还是经常的,站在岸边,荷花的风姿与绰约照样柔和着我们的双眼。
  就要上四年级了,香秀爹突然宣布让香秀退学。说丫头片子家,书已经读的不少了,女孩子大了,得学点针线了,省得没事到池塘边瞎转悠。
  香秀哭得死去活来,香秀爹却始终没点头。
  香秀不上学了,慧宁和玉凤竟然也跟着退了学,当然少不了爹娘的主意。那个夏天,她们三个一起结束了自己的学习生涯,不知这是否与一池的荷事有关。
  下学后的她们慢慢学会了纺棉花,还学会了纳鞋底,学会了做鞋子。渐渐地,手艺的娴熟让她们忘掉了当初的怨气。
  闲散的冬天对她们来说就像放了大长假,她们集在一起纺棉花,或者做一些别的针线活。周末的时候我回家偶尔会到她们的场子里转一圈,她们把纳好的鞋垫和鞋底给我看,还说,要是我也下学了,肯定会学得很快。
  我不会做针线,她们纺棉花的时候我把学到的诗背给她们听。“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我字正腔圆地背着,可她们却摆手,说听不懂,还是来点别的吧。
  我于是唱歌,“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我这么唱的时候便想到了池塘里的荷花。我于是改唱:池塘里的荷花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她们大笑,说荷花上是没有知了的。于是我又改唱:池塘边的柳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我心里依旧想着池塘、荷花、柳树,我的乱唱引得她们好一阵大笑。当我唱到“盼望着假期,盼望着明天,盼望着长大的童年!”时,她们都叹息了,说我好可怜,连个假期都要盼。
  我到底被她们可怜了,或许是我上学的日子比不得她们自由。其实,我也比不得她们手巧,直到现在,我都没学会纳鞋底,更不会做鞋子。
  再想起这些事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慧宁,香秀,玉凤或许早已把荷塘的事忘记得一干二净,她们的生活也已被琐碎压迫的疲惫不堪。
  有关荷塘的往事,即便有太多的记取,也都零碎得像沙砾,拼不成完成的图案。不过与我,这些花絮也足以帮我寻得安慰。
  在时光的渐进了,许多美好的东西渐渐被推搡的没了去处。我年少时曾经溜达了无数次的池塘,现在早已寻不到了踪迹。走在被水泥铺就的街道上,荷花的清韵已不知去向。在一排排被房屋拥挤的缄默里,我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想起那些美丽的荷影,我的心情就被拉扯的凌乱不堪。
  我梦中的荷塘,那曾经的绚烂,最终以房屋的耸立成了那片土地上的过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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