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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宝山街的茉莉香

2021-12-29叙事散文若荷
宝山街的茉莉香若荷车子驶过宝山路的时候,天空正在下着大雨,雷声滚滚,闪电追击着我们。车轮从积水上辗过,一道水花飞溅而起,唰的一下冲进车窗。那猝然溅起的水花,在我面前划了一个美丽的弧线,却决然没有裙裾的飘逸。宝山路与我住的地方相隔几十公里。与……
                   宝山街的茉莉香                       若荷   车子驶过宝山路的时候,天空正在下着大雨,雷声滚滚,闪电追击着我们。车轮从积水上辗过,一道水花飞溅而起,唰的一下冲进车窗。那猝然溅起的水花,在我面前划了一个美丽的弧线,却决然没有裙裾的飘逸。宝山路与我住的地方相隔几十公里。与它相比,我有如在乡村,而它在繁华的城市。确切地说,它座落在我所居住的这个城市的一个边缘。然而就是因为这个边缘的关系,宝山路便有了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字。而我和我的那个乡村,在当年,却都与这个城市无关。   初到宝山路,是在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春天,我毕业分配刚安置妥当,便由教委派谴此地参加教师培训,也算是一次新工作的实习机会。时令进入仲春,真正的自然的春天已经来到,阳光越来越感觉温暖。刚换了棉衣,大家穿什么的都有,正是乱穿衣的时候。人开始有一些慵懒。我们一行二十几个人,清一色的女孩,一个个天真无邪,青春朝气,一看便知是一群刚离校门的学生。下了车,各人拎着自己的行李,依次跟着向导般的男教师,拐进一所院落。院里有一个大的空地,朝北有一栋二层的小楼房,登登地走上去,以后的几个月里,我们就居住在这里。   楼梯竖直上去,有些陡,砂石抛光的地面。一楼略旧,二楼的门窗还是新的。探头窗外,能看到附近居民一排一排密集的平房,除了纺织厂的职工宿舍,各家都有一个很小的院落。离我们最近的那所院子里,有一种树木当院栽着,看不清楚是什么树,枝头缀着大朵大朵的白,现出一树素雅的景致。楼下的街上,梧桐花正撺着穗:芙蓉花的叶子已有了孔雀一般的羽。暖暖地沐着春天的阳光,听陌生的风如我一般穿行在陌生的街道,心中充满期待,眼中都是绚丽的新奇。   那时候,宝山路还不叫宝山路,人们叫它宝山街。街上有一个卖百货的门头,有一家裁缝店,主人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离异后,借住在宝山街的亲戚家。据说,她做的衣服又合体又好穿,兴穿百折裙的时候,我找她给做了一件,扯了一块蓝色水滑的布料给她,很费了我一个月的工钱,然而一周以后,穿在身上的百折裙与人们说的大打折扣。试穿无数遍后,在铁的事实下,她把裙子的腰围删剪了两次,又收了好几道折,却仍然不能得体,最后是把裙子扔进箱底,不再提它。从此再做衣服,便十分谨慎了。   我们行住宝山街,是参加一个幼师教育课实习,实习地点在市里一个繁华的居民区。也是一栋二层的小楼,院落却是很大,摆着许多玩具,有两个转椅,两个滑梯,另外还有天蓝色的影壁,到处是教师们自己绘的幼稚的儿童画。我们去幼儿园时,就需要下楼,穿过身边的宝山街,在芙蓉花树的阴凉里,一路说说笑笑地过去。   宝山街的人居住很杂,有棉纺厂里的工人,有剧团里的职工,有从多少代就安身在这里的老住户,几辈子传下来的老屋,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精神饱满、满面红光的工程师,身材窈窕,声音尖刻的剧院职工,神情颓废的老屋里的待业青年,出出进进的人们……这一切,在我们俯视下尽收眼底。我们居住的第二天,便能听到楼下屋主人的喧杂,进而能够分辨得出屋主人的角色。就连吱嘎的油漆大门的关闭声,都带着那般的熟悉,竖起耳朵一听,就知道哪家开门关门了。   入住的第二天,就喜欢上了茉莉。不久,便有一株茉莉花摆放在我的案头。卖茉莉的也是宝山街的住户,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只是她的花从不摆出来卖,而是任人们寻香而去。大概正是如此,盆花的价格都很便宜。茉莉也许算不得珍贵的品种,因为宝山街的人家几乎都种植着一盆或几盆茉莉。植株不大,但顶尖绽着骨朵。老人只收下五角钱。这在当时,五角钱可以用来买一斤饼干。交钱时,我在心里这样算计。可当端了花走在街上,不一会儿,我就把这个念头忘个干净,替代它的不是饼干,而是一枚枚含苞欲放的花朵。   我很喜欢宝山街的清晨,除了鸟儿的鸣叫,整个街上阖然无声。只有涌动的春意,只有茉莉花香挟带着的空气在静静流淌。七点多钟的时候,才有收音机的声音传来,有中音的男主播播送新闻,新闻播送完毕,是黛玉凄楚的哭诉。越剧《红楼梦》正在复兴,林黛玉的扮演者王文娟家喻户晓,在戏曲界掀起一个又一个热潮,有多少人喜欢我不知道,在有着越剧《红楼梦》的宝山街的清晨,从来听不到人声的喧杂,听不到老年人猛烈的咳嗽,听不到平常对晚辈的呵斥之声,也没有了形象颓废的青年男女游手好闲的哼唱。静寂的四周,有一份令人感动的安谧。   广播是从工程师的家里传送出来的,收音机就安在低矮的窗台上,有一块半的砖头大。他住的房子没有院落,一排房屋,两间一套,是非常简单的那种公用宿舍。他的房子离我们也不是很远,工程师出门进门,一手托着豆腐,一手找钥匙开锁的举止,也一并收尽我们的眼里去了。   在咿咿呀呀的戏剧声里,会发现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领着一个调皮的男孩,斜刺地穿过那排没有院落的平房,经过工程师家的门前。平房前后有四排,最终看不清她进了哪间屋子。我怀疑她是剧团的演员,很久见一次,再很久见她一次,她的身材很好,有些清高,有些落寞,每次都带着那个调皮的男孩,如若不然,她也许永远只有一个人独来独往。   不久,一位二十几岁的女孩引起我们的注意。她穿着赭与黑色相间的方格的长裙,让人感觉厚重而沉郁。一如她的穿着,她的脸上也是那样阴郁着的,从来不见她的笑容,仿佛有天大的愁苦在心头压着。有时候,看到她站在工程师家的门前,一站就是好一会儿。而在她站过几小时后,这才有一个男孩迎了出来。那是工程师的儿子。在当年的宝山街,大概也只有工程师有个小收音机,变通一下想,也大概只有工程师的经济水平最高。半晌工程师的儿子出来,却也是低头无语,无法面对女孩的窘迫。既然已经不能打破死一般的沉默,爱还何在?没有笑容的目光里,便又生出更多缠绵愁绪,腊月的冰一样,难以化开。   出于好奇,我的目光开始跟踪她了。再去卖花老人那里,偶尔搭讪几句,关于那个长裙女孩的事。原来是她喜欢上了工程师的儿子,那个工程师的儿子在外地工作,只偶然回家一趟,一回来,他便去找她,两个人好一些日子。然后再去外地。而听说,工程师的儿子已经有了女朋友,是他大学里的同学。可正在和他要好的这个女孩,却仍然在家里待业,于是在爱情选择面前,就有了必然的优劣,爱与被爱,成了一道遥远的距离。   宝山街的女人,似乎都没有理想的归宿。那个三十几岁的女人,丈夫工作在外地,有了新欢,最终是与她离了婚,把孩子留给她带。她的世界,从此黯淡下去,一颗心盛满悲凉。而与工程师的儿子恋爱了好几年的女孩,都四十多岁,还不曾嫁人。这是后来知道的事情。   宝山街的人喜欢吃渍菜,秋天,渍腌下的青菜装满坛坛罐罐。雪里蕻便是上等腌菜之一,渍好后的雪里蕻依然透着青碧,冬天,切碎后和辣椒丁在热油里一滚,盛起在罐头瓶里,当小咸菜吃,特有风味。宝山街的人吃萝卜别有方法:把青红的萝卜切成薄片,用细铁丝或麻线穿起来,挂在室外干燥,等到春天青菜不繁之时,用它来炖小排骨,据说味道鲜美依旧。几年后当家庭主妇,我也曾这样穿起萝卜干晾晒,以此试渡青菜稀少的日子,但都因没人吃而将那些萝卜干丢弃。   半年的实习很快过去,我们开始各奔东西。来的时候,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孩,临走时却已经是衣袂飘飘,风发飞扬,很快溶入了城市的生活状态,自由自在,陶醉中流露几分贪婪。我将长及腰际的发辫烫了,让本来就细长的身材多了些成熟的姿态。宝山街让我知道了什么是时尚,什么是欢乐,什么是感动,什么是忧伤。什么是爱与被爱。也许就是那个时候,一颗简单的心开始深邃起来。   多年之后再经过宝山街,宝山街已经改叫了宝山路。宝山街的改变不外乎两点:一是老屋有一多半危旧坍塌,经城市规划改造,两边的人家有的搬迁新址,有的随城市规划新建了楼房。二是把宝山街从南到北贯通起来,使其更加宽阔平坦了。当年我们实习居住的那座二层小楼早已不见,路两边的芙蓉花树再也觅不到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四季常青的葱绿草地。当年红火的棉纺织厂,如今已经败落,职工下岗的下岗,失业的失业,那位资格很老的工程师境况怎样?那个一人领着孩子过日子的女人,如今生活的好不好?以及那个再也不会出嫁的女孩,每当与熟悉的人交谈起来,宝山街的他们,便成了我所关心的首要内容。   乘车驶过宝山路,天空正好下着大雨,雷声滚滚,闪电追击着我们,令我有些意外。二十年后,竟然在这样的天气里经过宝山街。一道水花自车下飞溅起来,我突然想起当年穿了的长裙,以及路经宝山街时的飘然愉悦。当年的长裙已经不再,时尚已随往事过去,幸福的长发,也在生活无尽的忙碌中离我远去。只是有关宝山街的记忆,能够依然出现在梦里,散发出陈年老酒的味道。仿佛时光的逆转,梦中,我能看见青春年少的自己,纯真的眼眸里,快乐着别人的快乐,忧伤着别人的忧伤,替失意的裙钗作无限的惆怅。在宝山街,永远不会有心荡神驰的事物令你动容,如果有,那就是,在流转的时光下,你仍然能够慢慢悠悠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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