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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村里的人之:爱国

2020-09-17叙事散文刘彦林
爱国姓吴,出生于1957年的除夕。年关之夜,吴家儿媳被一阵腹痛疼醒,出门没屁大的一会儿,就把娃生在了院畔的土窑旁。他爹给起的乳名叫“狗蛋”。狗蛋的奶奶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知道自己添了一个孙子——莫麻达,从那响亮的哭声断定是个带把的——男娃!狗


  爱国姓吴,出生于1957年的除夕。年关之夜,吴家儿媳被一阵腹痛疼醒,出门没屁大的一会儿,就把娃生在了院畔的土窑旁。他爹给起的乳名叫“狗蛋”。狗蛋的奶奶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知道自己添了一个孙子——莫麻达,从那响亮的哭声断定是个带把的——男娃!

  狗蛋的爷,第二天大清早不见儿媳来倒洗脸水,心里犯起嘀咕——这婆娘,正月初一还睡懒觉?这时,儿子抗战破门而入来磕头,双膝刚跪下去,就乐呵呵地说:“爹,给您老人家报喜啦!昨个夜里,您老人家做了爷爷,咱吴家的香火有人延续上了!”狗蛋的爷这才如梦方醒——怪不得儿媳妇一大早没闪面。顿时,他把笑绽开在眉头梢梢上,“没想到,除夕夜守完岁,一觉醒来就当了爷,真是喜气盈门啊!”随即,他叮嘱儿子给祖宗上一炷高香,烧三道裱纸,再到门口放一挂五百响,感谢上苍照看咋老吴家。

  狗蛋出生的消息,不过晌午就在巴掌大的村子里传了个遍。办出月那天,狗蛋的爷特意请了邻村的赵阴阳给孙子起名。赵阴阳三杯烧酒下肚,把狗蛋他爹递过来的红包塞进衣兜,眯缝着眼睛掐算一番,先是摇头,好一阵才点头,临了一拍八仙桌朗声道:“有了,我意就叫吴骏斌!”然后,捋了一下山羊胡,抑扬顿挫地说:“骏者,千里之马;斌者,左文右武,文武双全,可谓国之栋梁也……”众人随声喝出一个:“好!”   吴骏斌,是吴家久盼而至的男娃,自然被一家人视为掌上明珠。然而,次年的饥荒境况愈演愈烈,先是粮食越来越金贵,后是见着面腥气都有点奢侈;吴家原本殷实人家,存着隔年的余粮;骏斌的爷让儿子勒紧裤腰带,吃饭半饱就成;让儿媳给饭里增加野菜,稠一顿稀一顿,谁也不晓得粮食啥时能续接上。过了六零年的坎才迎来了粮食大丰收。这期间,接二连三传来饿死人的事。虽然全家人饿得黄皮瓜瘦,总算把命保住了。当然,从口中省下的都留给了骏斌——他可是一家人的希望哩!   时间两晃三晃,骏斌到了上学的年纪。骏斌七岁半的那个秋天,他爷托着孙儿的小手,把骏斌交给了村学的老师。骏斌长得面皮白净,模样俊朗,惹人喜欢,连村里脾气古怪的王队长,都要在路上拉住他笑呵呵地说:“骏斌,让我摸一下你的小鸡鸡长大了没?”在村学里,男娃们喜欢围着骏斌兜圈,女娃们常常拿水灵灵的眼睛给骏斌放电。被这么多人宠着的骏斌,也徒生出许多优越自豪感来!   骏斌的学习却差强人意,年级越高,成绩越低。小学毕业,勉勉强强上了初中。那年月,正值文化大革命搞得如火如荼,学校的课堂多数转换到了田间地头的劳动。骏斌人壮实不说,还热衷于各种“武斗”,一来二去,就树立起了一些威信,到初三时,摇身一变,从劳动委员晋升为班级的领军人物。为了表示对伟大毛主席的无限忠诚,他也把名字改为“爱国”——吴爱国,谐音“吾爱国”,并自己去派出所,把户籍上的名字做了更正,他的一片赤色红心,可谓天地可鉴。

  初三毕业前夕,吴爱国对班里的一个姑娘突然上心。那姑娘心里只有学习,对其他事情不屑一顾。爱国给献殷勤,她不理睬;爱国给送好吃的,她坚决不要;爱国给送发卡,她从来不接,这让爱国失落了好多天。后来,他另寻良策,拿出了自己的撒手锏,以班级革委会主任的身份找那姑娘谈话,言明说不接受他的感情,就要揭露那姑娘父亲右派的身份。这一招果然有效,那姑娘立马改变了态度,接受了爱国的关怀,只是央告爱国,等她高中毕业后,两人再谈婚论嫁。   爱国初中毕业后,被学校推荐上了高中,那姑娘也是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进了重点班。对高中的课程,爱国感觉像听天书,在课堂上也是人在曹营心在汉。这当儿,他租房住的那个村子里,有个一身武艺的练家子,让他打心底里崇拜。他像找到了大救星,提着一瓶酒、一斤茶叶,去跪在那人面前磕头,一再恳求收他做徒弟。那人见爱国诚心诚意,且有一个好身板,具备练武人的身体素质,答应让他试一试,若能吃下那份苦,再正式收他作关门弟子。爱国欣喜万分,此后就一心扑在练武这件事上。不过,上学的事还是照常,只在课余学习武艺,强练功夫,且进步迅速。

  当然,爱国对那姑娘的牵挂没有松懈,间三隔五地要去见一面。有一天晚上,他练完功夫后感到心焦不堪,非常强烈地想见那姑娘一面,就折回学校去找那姑娘。进了校门,爱国径直去那姑娘所在的班级。他知晓,那姑娘每天下晚自习后,还要在教室里点灯自学,有时候,回到宿舍都过了零点。他兴冲冲地寻过去。在一个转弯处,隐约听到有个呼救的声音,尽管呜呜咽咽的,但分明有点像那姑娘。爱国紧跑几步,循着声音来到一个教室后的墙角,发现背光处的暗影里有几个人在拉拉扯扯,便大喊一声冲过去,把三个动手动脚的二流子打翻在地,看清吓得躲在墙旮旯里浑身发抖的,正是他要找的那姑娘。那姑娘看到是爱国救了自己,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哭得落花流水一般,“爱国,你再迟来一阵,我就被人家糟蹋了……”   有了这次英雄救美的遭遇,那姑娘也对爱国表态:“爱国,今后我活着是你的人,死了也是你的鬼!”这以后,爱国除了继续跟着师父练习拳脚外,课余几乎寸步不离地围着“那个她”转,俨然一个不折额不扣的保镖。剩余的一年多的高中生涯中,他把对那姑娘的爱全都溶渗在保护她的人身不受伤害的行为中去啦。   高中毕业后,爱国回到农村。那姑娘虽然学业拔尖,也只能回到农村,这是宿命。那个年代,连城里的知识青年都得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何况爱国和那姑娘原本就是农民的后代,必须别无选择地回归土地。他们没在土地上干够一个月,命运迎来新的转机,接到大队安排做民办教师的通知。那时高中生稀缺,不像现在大学生都一抓一大把。秋季开学时,爱国被安排到那姑娘家附近的村学任教,那姑娘却被安排到爱国家所在的村子做了“孩子王”。那姑娘不是别人,恰好是后来给我们教书的李老师,本名李丽萍。两人都离家远,各自住在各自的学校。爱国每隔几天,会赶过来看我们的李老师。当然,这种事情爱国是瞒着父母,也避开村人眼睛的。   纸却没能包住火。爱国和李老师的事,很快传得沸沸扬扬。爱国的爹给爱国打了招呼,既然要娶人家,就得请媒人上门去提亲,免得让一大姑娘蒙受闲言碎语的困扰。爱国照着爹的法子做了,却不随人的愿——李老师的父母死活不同意,理由是爱国所在的村子穷,山大沟深,道路难走,还在照煤油灯,自家姑娘好歹也是城边上人,绝不能下嫁到鬼不下蛋的破山沟。这么一来,爱国和李老师的婚事陷入了僵局。不过,李老师对爱国的感情没有变,还像当初那般经受住了考验。   时光一晃两晃,三四年时间晃过去了,李老师依然和爱国保持着来往。这倒让李老师的父母心生担忧,他们越来越明白自己的女儿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如果再拖延给他们把外孙生下来,那就老脸上一点面子都没有了,这才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我也没想到,一年后李老师的女儿做了我父亲的拜干女儿,我也改口称李老师为干娘了。

  九十年代末期,县上开始辞退民办教师,够条件的转正成为公办教师,不够条件的则给予经济补偿,勒令退出教师队伍。爱国和干娘都在辞退之列。爱国只好回到父亲分给他的责任田上讨生活,也跟人家合伙买过四轮拖拉机跑过几年的货运,但都没挣到什么钱。而干娘则考进了一家选矿厂的子弟做代课教师,直到那个厂宣布破产把学校的管理权限移交给当地政府,也没能转为正式教师。之后,爱国和干娘回到我们的村子里,过了几年男耕女织的生活,日子吧皱皱巴巴的。两个女儿,都在班级属于品学兼优者。大女儿参加了中考,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本市的一所农校,但毕业时碰上国家不包分配的当口,一家人满满的希望破灭了。二女儿考得是一个专科学校,毕业后留在省城,在一家卖车行做会计,对家里也助不上啥力。爱国和干娘的生活,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过着。

  后来,爱国也同村里的人一道去本县的矿山做民工,再后来,还带着一伙人去过新疆、黑龙江务工,所得比从田地的虎口夺食强得多。干娘在两个女儿出嫁后,也去县城给人家做起了保姆。几年下来,家里积攒了一些钱,才在干娘的娘家院边盖起了一座新房,终于过上了接近城里人的生活。我也隔三岔五能碰到爱国,得知他和干娘过得称心如意,也替他们高兴。去年,又听说他们的房子被一个划入收购范围,在20多层的高楼交工后后,就会住进去。至此,他们和城里人几乎没啥差别了,折磨爱国多年的心病也会痊愈吧。   哦,我也该喊爱国一声“干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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