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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空

2021-12-29叙事散文蒙正和
穿越时空蒙正和大巴由风花雪月的大理出发,上大(理)保(山)高速公路,出天生桥,在深深的西洱河峡谷中向西疾驶。驾驶员播放起韩红的《天路》,我的思绪亦如飞奔的大巴,穿越时空,在漫漫历史长河中穿行。高速公路与320国道顺河而下。国道原称昆(明)瑞……
穿越时空

蒙正和

  大巴由风花雪月的大理出发,上大(理)保(山)高速公路,出天生桥,在深深的西洱河峡谷中向西疾驶。驾驶员播放起韩红的《天路》,我的思绪亦如飞奔的大巴,穿越时空,在漫漫历史长河中穿行。


  高速公路与320国道顺河而下。国道原称昆(明)瑞(丽)公路,它的前身又称滇缅公路。由此上溯到两千多年前,则是比古代西北丝绸之路还要早的西南丝绸之路——蜀印毒道。在这久远的古道上,在这绵延千里的国道线上,行走过多少南来北往的马帮,开进过多少戍边卫国的军旅,演绎出多少激情悲壮的故事!


  大巴全速前进!两岸高耸入云的山峰急速向后闪过。过了大合江立交桥,出西洱河峡谷,暂别老滇缅公路走向,沿漾濞江而下,与320国道隔江而行。三百里漾濞江,点苍山西坡以下最为湍急,江流把岩壁下切成V型深谷,让人望江兴叹。千百年来,两岸彝族、白族同胞以藤桥、溜索、木桥、竹筏为渡,多少人葬身江底。人们一次次试图征服江河,却一次次被江河征服,留下多少让人痛心疾首的江桥遗梦。而真正征服漾濞江的,是七十年前修筑的抗战生命线——滇缅公路。在新世纪里修建的高速公路,最终实现了多少代人梦寐以求的美好夙愿,把云南边疆的交通事业提高到了现代化水平。


  那不是让人愁肠百结、望而生畏的龙角崖么?崖上可曾还回响着千年的马铃,栈道上是否还留存着岁月的蹄印?万年绝壁云遮雾罩,神秘莫测。一只雄鹰从云雾中俯冲而下,快落江面的瞬间又箭一样射上天空。想当年,国道改道由崖下经过时,工人们荜路蓝缕、披荆斩棘,腰系安全带、手握八磅锤,每天在临江崖上高空作业,与死神打交道,那是多么惊心动魄的壮举!高速公路这边,左边是悬崖,右边是江流,公路由江边通过。由国道那边看过来,更是令人惊叹不已!这一线的高速公路,完全靠桥墩支撑,一根根粗壮的的钢筋混凝土支柱,仿佛是公路建设者们的钢躯铁臂,挺举起了时代之路!半桥半路的江边高速公路是这样的令人肃然起敬!可亲可敬的筑路大军的技术是这样的精湛超群,他们豪气干云,硬是在这惟有苍鹰才可飞越的漾濞江峡谷里铺通了人间坦途,写就了滇西高原交通史上的新篇章。


  25年前深秋季节,我曾随供销社和生产队马帮,作过一次漾濞江峡谷惊险之旅。越虎街垭口,过顺濞河,翻五里坡,第三天进入漾濞江峡谷。崎岖的山道在莽莽群山中穿过,岩石路面上嵌着斑驳的马蹄印。马锅头们全神贯注,大声向骡马们发着指令。长途运输,老马识途。高原之舟驮着山货驮子,任劳任怨,喷着响鼻,小心翼翼、准确无误地踩着它们的前辈们踏下的印记,一匹接一匹向前开进。中午时分,来到一段悬崖路段,我的心提了起来——左上方是悬崖峭壁,右下方也是悬崖峭壁,峡底是浊浪翻滚的漾濞江。涛声轰鸣,不寒而栗。石壁上开凿出来的栈道,只容一匹骡马单向通过。若人马一脚不慎跌下去,一了百了。“这就是龙角崖!”大锅头从驮架上拿出一面锣,“你往前走,箐对面来了对头帮就敲锣。”我提着铜锣快步前赶,山箐对岸果然传来马铃声,一队马帮逶迤朝我们走来。我把铜锣举到胸前使劲敲着,急得浑身冒汗,差点把锣敲破。约定俗成的锣声,使对头帮委屈地让到了缓坡上。


  顺利通过了龙角崖,人马才松了一口气。我回望来路,脊梁骨冷嗖嗖的。“这里通公路该多好!”大锅头反驳说:“通公路?做梦讨媳妇,你想得倒好!饿老鹰飞过都要头晕的地方,除非神仙来挖路。没有听说过么?‘漾濞江边石崖多,龙角崖下冤魂多。岩羊到此无出路,猴子爬过要跌跤’。五年前县革委组织民兵大会战,由平坡开公路进来,计划开通永平黄连铺,一个冬春大半年,三千民工大干苦干,才开了五六公里毛路,还牺牲了八九个民工。不要胡思乱想,跟老叔学赶马吧,说不准哪天赶马路边遇着个好媳妇。不过,这一带的姑娘不能要,她们想不开时,会拉着你跳龙角崖呢……”


  进机关后,我了解到一些与龙角岩有关的史料。清朝同治年间,杜文秀大理政权失败前夕,龙角崖上边白旗军营盘被清军攻破,回族、彝族军士多数被杀,少数突围的纷纷跳下悬崖,投入波涛汹涌的漾濞江,宁死不当俘虏。还有,这一带土司、头人、地主对新婚民女享有初夜权。贫家女子为忠贞爱情,以死相抗,不惜跳崖守节殉情。龙角崖又被称为“伤心崖”、“贞洁崖”……


  大巴就要过漾濞江,进入顺濞河峡谷了。顺濞河注入漾濞江处,得名“岔河”。高速公路修建之前,岔河曾热闹一时。加油站、道班、饭店、旅馆、小卖部、修理店一应俱全。江边河畔,车流不息。早春,西北边山脚下火红的英雄花盛开,仿佛要把漾濞江与顺濞河染红。这时节,当我乘车到达这里时,心情便格外的沉重,“公路之莺”穿透心灵的歌声就会在耳际轻轻响起。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省交通厅第五工程处开进顺濞河谷,揭开了昆瑞公路漾濞段改建序幕。新线由平坡过漾濞江,饶过漾濞境内的滇缅公路老线。据说这支筑路大军出国到老挝援建公路时是以部队建制管理的,地方上称他们“公路五团”,进漾濞时还穿着青一色的国防咔。岔河住了一个连队,我结识了来自文山的卫生员小唐。1975年国庆节前一天,他约我到连队玩,晚上看演出。这年,恰逢红军长征胜利四十周年,他们连队演出《长征组歌》。老乡们闻讯而来,简易小礼堂内外挤满了观众。台上演员统一着国防咔制服,佩戴领章帽徽,阵容整齐,朝气蓬勃。演出开始,“横断山,路难行;天如火,水似银……”女声领唱嗓音清亮,音色饱满,激情的歌声把观众带到了红军长征时的雪山草地,一曲终了,掌声如潮。


  次日连队放假。早晨,太阳照得漾濞江、顺濞河波光粼粼,一江一河,三面青山,愈加宁静秀美。门开处,一个端庄娇好的身影闪进来,玫瑰红的衬衫格外耀眼。“唐医生,我来采点花籽。”卫生室小院里盛开着红菊白菊波斯菊。“美人爱花!你采就是了,撒在哪?”“撒在那几株木棉花下。”是昨晚演唱“横断山”的演员,公路建设工地上还有这样漂亮的女工?小唐介绍说:“她来自澜沧江边,是新招民工,我们的‘公路之莺’、团支部书记,已递交了入党申请。”姑娘向我灿然一笑,眼神如漾濞江碧波般清纯:“是唐医生的朋友啊?哥,我们一同去。”中午,我随他们到西北面山脚下,果然有五六株一人高的木棉。“多情的姑娘,工地上遇见这些木棉,硬是要移来栽。三年五年花开了,我们离开了,姑娘也老了……”小唐打趣道。她情深意切地撒下花籽:“工人肯定要离去,姑娘肯定要老去。但春来秋往,不论我在何处,木棉花、波斯菊总会开在我心里……”


  次年元旦,我再次去小唐那里玩。时隔三月,他竟老了十岁似的,面容憔悴,精神恍惚。晚饭后,我俩到江边散步,他仍然不言不语。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我跟着他向木棉林走去。这里添了一座坟茔,背靠青山,面对碧水,红色的碑文如滴血的杜鹃,亦如怒放的木棉。“她牺牲了,就是那个‘公路之莺’。国庆节后,团部组织龙角崖攻坚会战。在一次排除哑炮时,她挺身而出,系上安全带下了三四丈高的悬崖,刚到工作面,哑炮突然爆炸……这里埋葬的,是她那件玫瑰红衬衫和她生前的一幅照片。”一个青年女工用她的青春和热血,谱写了一曲悲壮的筑路之歌!如今,因高速公路建设之需,岔河的服务设施已全部搬迁,包括那座坟茔。


  大巴驶过彩虹般的漾濞江公路桥,桥下是碧波荡漾的徐村电站大坝库区。高峡出平湖,天堑变通途。时代之路,富强之路,穿越时空,向莽莽滇西高原延伸而去。一声长长的喇叭响彻峡谷,那是我们深情的呼唤与祝福。“公路之莺”,你听到了吗?盛开的木棉与你为邻,奔驰的车流与你相伴。我们向你——忠诚的的路魂,向英雄的筑路工人致以崇高的敬意!


2008-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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