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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老家的房子

2021-12-28叙事散文五令书生
我老家的房子在山上,一座凹字型的山,像一个太师椅。这座山适合住人,也适合葬坟。山上就住着我爸和我幺幺两家人,却葬着张姓族人的十几座坟。房子的右边是一片坟园,右边最初是没有坟的,但是,大约十年前,村里一个叔辈去世了,恰恰葬在了我家房子的侧后。……
  我老家的房子在山上,一座凹字型的山,像一个太师椅。这座山适合住人,也适合葬坟。山上就住着我爸和我幺幺两家人,却葬着张姓族人的十几座坟。房子的右边是一片坟园,右边最初是没有坟的,但是,大约十年前,村里一个叔辈去世了,恰恰葬在了我家房子的侧后。为这事,我妈非常生气,但又无可奈何,那家人把那坟挖在了他们家的地里,而那块地恰恰在我家房子的侧后面。
  村里人把坟往这座山上挖,是有原因的。主要是不止一个两个风水先生说过此山风水好。《易经》里什么天干地支的术语我也说不透彻,所以,我也无法具体说出这座山的风水如何之好。山上的坟,有的是百年前的,大概七十年前,我的爷爷才搬迁到这座山上。
  爷爷去世得早。妈常说,如果爷爷不死得早的话,我们家会很好过的。至少,我妈后来可以跟随爸去外地打工,至少,高中三年,妈妈随爸爸南下后,我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那座山上。我对爷爷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他去世时,我才半岁。他也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听说爷爷是一位非常和善的老头,可我绞尽脑汁也勾勒不出他的面相来。关于爷爷的死,我觉得他的死法挺可怜的。他是帮村里一户人家修房子挖土时,坡垮了,他推开了别人,自己被土埋了起来。当他被刨出来时,他已经永远地沉睡了。爷爷这一辈子也怪可怜,大米可能都没有吃上百斤。
  活埋,是一个多么痛苦的死法呀。山神那么带走了他,就像用土埋下了一条蚯蚓一样。爷爷被埋的那个地方,许多年后还保留着当年垮土时的姿态。笔直的山面,下面就是一个安放爷爷灵魂的大坑,只是后来被那户人家填平,置成了菜地。
  爷爷为人家修房子,去世了,留给我爸和我幺幺几间瓦房。没多久,婆婆便张罗着分家,我爸分得两间瓦房。二十五六岁的父母便开始了他们的奋斗史了。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大难题,一是我的病,二是房子。爸作为地道的农村男人,愿意付出其终身的便是儿子和房子了。当年我的病,半死不活,对他们来说,像一场严酷的持久战,足足抗战了四年之久。所以,我们家第一次修房子时,我已经有能够保留一辈子的记忆了。第一次修房子,只是一间土坯房。犹然记得,修房子的人,用土打夯的情景。记忆最深的印象,便是爸折了几根柏树枝和松树枝,在还没干掉的土墙上,用力压出树枝形状。那一刻,爸成为了世界上最有艺术的画家。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毕竟年轻,可能还是想贪玩一回,所以便在自己修建的墙上,压出一幅画,如果是别人家的新墙,他肯定是不敢的,人家也是不肯的。
  那间土墙房子存在了几年呢?我已没有印象了。五年?六年?反正是,在我读小学四年级时,我们家又修房子了。把之间的那间土墙房拆掉了,扩大了地势,修起了石头房子。大姑夫是一位打石匠,他带了几个人的小队伍,把我们家屋后的那一块很大的像一座山丘的石头,用火药给炸开了。当然只是炸掉了一部分,我们借用了一部分石头,剩下的那大半块石头,我们还给了山神,没再动。
  大姑夫高高地抡起长把大铁锤,那铁锤像似要砸到他的屁股一样,然后,再高声地吼起他们打石的号子---唉嘿哟......调儿拖得长长的,声音贼洪亮,隔着十几匹山都可以听得到。他们抬石头的号子,更是让我动心---同志们,加把劲哟,唷喝,翻过这条坎哦,唷喝..............听后,有一种特想当打石匠的冲动。后来,我专门去查了关于打石匠的号子,发现,我们巴中的打石号子特有艺术,多人抬石头,碰到S弯时,走在前面的人会吼道:“之字拐,前摆后不摆。”
  块状的石头,每块的侧面并不是打磨得非常平整,一块块砌好,砌成了两间房子后,墙面像凌乱的艺术体。然后,再用水泥盖顶。盖顶那天,很多乡邻都来帮忙了。非常非常的热闹。我家是村里第一个修平顶房的人家,那一年,爸不再是小伙子了,是一个大青年了。
  平房上砌了三公分高的小池子,池子里有土,是怎么上去的,我完全忘记了,是爸妈他们背上楼去的,还是用绳子和撮箕吊上楼去的?关于那个池子,我太讨厌它了,它的池栏太靠平台边缘了,只留了半米宽的距离行走,平台又没有护栏,人走在上平台上的危险系数实在太高了,像在走钢丝。而且一到下雨天,走在那平台上面,简直就是在玩命儿。下雨过后,平台水泥板更滑,有一次,我一脚踩滑,下意识的往池子那边倒,没想到,背脊正好撞到池子的一角,当场就像快断气了一样,老半天才缓过气来。我想我的命还是好的,这么多年了,幸亏没有摔下楼去。
  平台上的那个池子,最初准备栽藕,可是根本栽不活,一是土少,二是水泥板太烫,一到夏天,池子里的水很快就被蒸发掉。在那池子栽藕,就像是在杀藕,杀得连渣都不剩。倒是后来,满池子的草莓长得忒惹人爱。
  爸妈他们挺后悔修那两间石头房子的,当初修石头房子前,就有人劝爸去镇上买地基修,可我爸犹豫了一阵子,终于做出了一个足够我们一家人也跟着后悔一辈子的决定:放弃在镇上修房。真可是悔呀,当初镇上的那块百余平方米的地基价低得相当于现在的一平方米的乡镇房价。
  转眼又过去十来年了,我爸早已不是小伙子了,也不是青年了,他正由壮年向老年偏移着。而我成为小伙子了。我最大的优势就是从没吃过爸妈吃过的苦,我最大的缺点就是压根吃不了他们吃过的苦。我二十五岁,根本修不起一间房子来。爸妈又在镇上买了一套房子。他们这辈子大半的时间都在为房子而拼。然而,他们这一思想,我并没有传承下去,我的理想却不是房子,是诗和远方。只是我想,当我老了后,或者说漂泊累了后,还是会住进山上老家的那两间石头房子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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