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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我爱上文学是从偷书开始的

2021-12-27抒情散文萧军1609

我爱上文学是从偷书开始的 萧军一1968年初夏的一天,一位同学找到我,悄悄跟我说“喂,肖军,我发现一个秘密,有个地方藏了很多书,你敢不敢去——嘿,偷!”
“是吗?什么书?在哪里?有没有人知道?”
“在房子里。在军区。我们以前经常路过的地方……
我爱上文学是从偷书开始的 萧军


1968年初夏的一天,一位同学找到我,悄悄跟我说“喂,肖军,我发现一个秘密,有个地方藏了很多书,你敢不敢去——嘿,偷!”
“是吗?什么书?在哪里?有没有人知道?”
“在房子里。在军区。我们以前经常路过的地方。大概是文学书吧,暂时没有人知道。”
“哦,你怎么知道的?”
“路过那里时,我爬上一棵树发现的。”
“你也会爬树啊?看不出来哟。”
被我“讪笑”的同学,在他3岁时,他父亲做了市教育局副处长却被打成右派。那个年代,这种情况叫出身不好。同学的母亲是大家闺秀,是我们小学的高级教师。这样一看,我同学算是个书香弟子了。
同学个头与我齐平,人长得斯文、灵气,脑袋虽然大了点,但非常聪明,皮肤白白的,在班里面,一直是中队副和学习委员。由于文化大革命,我同学的职务因为出身不好所以什么也不是了,可是他的聪明,却让我每次跟他待在一起时就感到特别愉快和荣幸。
同学听了我的话,睁开两只大眼睛,两片薄嘴唇一抿,露出甜甜一笑,反问我,“怎么?我就不能爬树呀。告诉你吧,我不爬树还发现不了这个秘密呢。”
“哎呀,瞧你这死家伙,还不知道是什么破书呢。喂,这样吧,我们再去看看,看看可不可以偷成,偷成了,就一人一半行不行?”
“可以啊,随你吧。”同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想,如果偷成了,我就把它们当废纸拿去卖,换来的钱可以买糖,买冰棍,买汽水,至于同学要了有什么用我不管。于是,我们约好下午一点钟后去。
午后,城区很静。同学说藏书的地点离居家不远。我赤着脚,同学穿着一双黑布软底鞋。
这个季节天有些闷,一路走过的树林中,传出来此起彼伏的“知—知—知”的知了声,声声悦耳。
我们步行十来分钟到了同学说的地方,我一看,正是我平时常到城区百货大楼抄近路走过的地方,是一爿居民小区。这个小区,是旧社会富人聚住的地方,一幢一幢二层三层的小洋楼,每次经过这里,我都会生出一种对富裕人家庭的羡慕感。
“喏,就这房子”。
我往同学手指的方向看去,哟,一座三层红砖小洋楼。挨着小洋楼旁边是间矮房子。矮房说矮不矮,对我们两个孩子来说却很高。
矮房外观破旧,墙体一面对着一条内街,一面对着一条小巷,巷口和内街衔接,内街不宽,小巷狭窄,跟我后来从欧阳山《三家巷》中读到的描写巷子的情况差不多。有区别的是,欧阳山写的巷子是青石条板,两旁是小屋,而这条巷子除了青石条板,小楼,旁边还有一片树林。巷子不长,拐几道弯才能走出去。这条巷子偏僻,知道的人不多,走得人也少。因此我对同学看了一眼,说,“嗯,行,很安全,应该不会有什么人随时来吧。”
“现在这个时候都在午觉,你赶快上树看一看,看看到底是不是书,快点呀,别磨时间了。”
同学一催促,我蹭得几下上树了。这棵树刚好挨着矮房子,是一棵碗口粗的桑树,桑树旁还有其它树种。同学是爬到哪棵树上发现藏书的秘密我没问,反正我这棵桑树正好对着矮房的一扇窗子。
窗子面积不大,如果打开来,刚好够一个小身子爬进去。窗子在里面被拴子拴住了,打不开,可窗櫺之间有道明显的隙缝。窗櫺是木制的,表面上的窗櫺红漆已经脱落,露出了陈旧的原木和斑驳的色底。我用手轻轻碰一碰窗子,有点晃动,说明窗櫺与墙沿连接的铁片活页已经陈锈了,如果使劲用手拽,说不定会把窗子拽落下来,所以我不敢大力,只用半个身子缠着树杈,半个身子往窗子前倾斜,伸出头使劲朝屋子里观察。
屋子里没有亮,窗外光线强烈。我借着从窗子玻璃透进屋里的折射,看清楚了靠在窗子旁边有一排排高高的书架,架子上正列着一排排旧书。我湊这么近才能看见是书,那么同学是凭什么才判断是书的呢?
后来同学告诉我,他发现秘密的那天,窗子是打开的,他爬上树不费力就看见了书的位置。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现在窗子关上了,栓子插在里面。怎么偷呢?”
我从桑树上蹭地跳下来,好在不高,摔了个狗爬式。我跟着站起来,拍了拍手,拍掉身上沾的泥,没事一样跟同学问。
“我看我们要带把钳子。”同学回答我。
“好吧,听你的。”
“什么时间来好呢?要不要看到窗子打开那天再来?”我试着提问。
“可以是可以。但是万一书已经被转移了怎么办?没机会了。要不,被其他人发现了比我们早一步下手,我们今天不就白来了是吗。你说呢?”
“是的。那你看我们今晚上动手怎么样?”我刚才还没主意,现在一下子鼓起了勇气。因为我脑子里想的不是偷书来看,而是想尽快把书弄到手,再把书拿去卖掉好早点换钱买东西吃。我知道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脸上的表情一定是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因为我希望同学也能服从一次我的想法。
“可以是可以,只怕是太晚了被巡逻的人查问我们不知道怎么回答就麻烦了。不过呢,如果太早了,行动又不方便,我看你胆子大,怎么办你说吧。”同学这次没了主张。
“我看今天晚上试一次吧。如果不行,我们就在下雨的晚上,那种天气肯定没人出来,也没人注意。”
“哦,好主意,听你的。今晚上就干!”同学立即附合。
我一听同学的肯定,心里比得到老师在课堂上的表扬还高兴。


晚饭后,到同学家之前,我从家里翻出父亲藏起来的工具箱,从里面找到一把老虎钳,临出门的时候,我对着厨房捅炉子用的一根铁炉条发了一下呆,犹豫了一会,想了想,很快顺手把这根铁炉条也带上了。
来到同学家,同学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军用黄挎包递给我,说是让我挎上。后来我才明白,同学这样做,是不想让他母亲看见了跟我们问来问去的,挎包挎在我身上,他母亲就以为我们两个人是到外边去自习,自然不好再问了。
同学的父亲自从被打成右派“双开”遣回乡下“劳动改造”,城里只留下他和哥哥弟妹五个加上母亲,一共六口窝居在一栋老式的洋楼楼梯拱起来的下面。这是一间临时搭建的大概二十几平方米棱锥型的屋宇,由高到低倾斜。每次我到同学家,对同学家的这间“怪屋子”却有一种好温馨的感觉。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摆布得既整齐、干净,什具又古老,样式简单而清洁。尤其在屋子里有一张非常醒目实用的红木写字桌,结实、宽大,桌面被抹得光溜溜的,可以倒映出影子,还可以在上面躺下一个孩子睡觉。同学家的家什,款式陈旧,可气派,好让我喜欢。
房间里,还有一道竹制屏风,将屋子隔开分着里间和外间。里间我不能进去,外间摆着一张大床,一张刚才介绍过的红木写字桌,桌子旁边摆着一个古铜色竹身上面是泪斑点点的竹制书架。架子分五层,每层排满了高低和大小不一的书,书架上散发出湘里人家的读书气息。满屋子的氛围,就好像我在电影《早春二月》里看到的那种三十年代有点小钱人家的家庭布局一样。
同学一家人,就是在这间又是书屋,又是睡屋,还是吃饭和做功课的大屋子里,与母亲、弟妹、哥哥们一起,度过了他与他们与父亲分离了12年的家居生活。
“东西带上了吗?”一出同学家门,同学悄悄问我。
“带上了。喏,还有这个。”我神秘地从衬衣里拿出已经弯好钩状准备好了的铁炉条,在同学面前晃了一晃,“你看能不能用?”我得意的问着。
“带这个干嘛?”同学疑惑了。“啊哈,你不知道吧。我想好了,如果我手伸进去够不着的话,可以用这个钩子把书钩过来,那样不就方便了吗?”
“是呀,哈哈,亏你想得出来——聪明。”同学笑了。“还有”,我跟着解释,“钳子可能用不上,因为拴子是在里面的,如果用这根炉条弯成钩子可以从窗子隙缝里伸进去,然后把拴子的把柄钩起来,一转,就可以把窗子打开了,你说是不是?”
“嘿,肖军,想不到你有这本事。从哪学来的,快说!”同学很意外的问我,对我的炉条发生了兴趣,于是催我解秘。我笑而不答。因为我这是用皮肉之痛换来的经验,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告诉人家呢?我哈哈的和同学逗着,乐着,一路上又扯着不三不四的闲话朝我们的目的走去。 三
天完全黑了下来,只是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星星。我们商议好了,时间早,就先到百货大楼里逛逛,看着百货大楼要关门了,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就可以往藏书的矮房子方向往回走了。
白天,在矮房子地看四周环境,位置偏僻,冷清,有树和错落格致的小楼,是偷书的好位置。但在白天有阳光有行人,再怎么僻静也不觉得恐惧。可是,现在我们两个小孩头一回夜里这么晚出来,而且还带着偷东西的心理出来,第一回干这样的大事,我心头上就像有只大鼓吊在上面,被叮叮咚咚地敲打不停。
同学有什么样的感觉我没问,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两个人一路上手互相牵着手,脚步时快时慢。
我出门时,穿了件长袖衬衣,可是这会身子却感到冷,两只小腿越挨近目标,越发感到时不时抽筋。
内街到了,路面要隔着一段很长距离才能看到一根老远又隔着一根靠墙而被浸泡过沥青的木制电线杆。电杆弯头下,悬着一盏铁壳灯罩,灯罩下面露着一颗25瓦灯泡,在沉重的黑幕下,电力不足的路灯发出的光远远望去看似鬼火。而与内街交岔的巷子,一边是密密的高大的白桦林、桉树,使白天这爿看去浓郁的树林,在夜里却像一把大黑伞把天上唯有的星辉全部遮挡到了外部。我们走在巷子路面上,像似走进了宇宙的黑洞。巷子里,也是每隔着一个转弯口才亮着一盏路灯,如果不是预先站个人在那里,那是无法及时发现外来人的动静而及时通知能跑掉的。我和同学这年偷书,我14岁,同学大我一岁,为了偷书,我们竟壮起胆子不顾天高黑夜的干起鬼魂才出没的勾当来。
这天晚上,四周静得出奇。老天爷似乎也给我们帮助。天特别黑,没有风,虫子不叫,好长时间也不见行人走过。我和同学先猫在巷子深处,在一棵白桦树底下静心留意观察。我和同学两个人身子挨着身子,手握着手,黑暗中尽管看不到对方眼珠子怎么转动,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眸比贼还要亮,人比猫还精神。
空气一点点凝固,觉得愈发沉闷。空气中没有风,我穿着长袖还是觉到身子发冷。
“怎么样,可以了吗?”同学小声问我。
“嗯,可以了,我过去试试吧。”我分明用打颤的声音把这句话从牙缝里蹦出来。
“呀,小心点啊,千万别弄出声音来啊,小心!”同学是小心又小心,叮嘱又叮嘱,干涩的口腔里挟出一丝丝苦笑声音。这时,我已经找不到白天那股勇敢和自信了。我只想着要么时间倒退回去,我不干了;要么时间快点,干完了立马走人,早点离开这个恐怖的鬼地方。
我借着从远处路边照来的幽幽的光,悄悄贴着墙体朝矮房子扶过去。墙是裸砖,可以抠着横一条竖一条的墙面砖缝,仿佛抓住了一个个可以随时救命的杠杠。
同学没过来,按照我们两个预前商量好的干活分配,同学待在远处黑暗位置观察、放哨,一旦发现异常,就立刻发出怪声呼叫我,如果没有人,那就让我先偷书,然后把偷来的书翻翻看看值得不值得。
我和同学分头干活了。
今晚我穿的是双解放牌胶底鞋,落在地上沾不着声音。我贴墙走到白天爬过的那棵桑树底下,蹭的几下熟练地跟着上去了,我缠在树梢顶端,把身子的重心往矮房小窗方向使劲摆,尽力缩短差距。当我用一只小手撑住窗櫺,另只小手迅即从挎包里掏出钳子想撬开窗子底部把窗櫺的隙缝再撑大一些时,我脑门上的汗珠一颗一颗豆大般地滚动出来,手使劲,身子用力,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快点,快点,成功!”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流动,刚才觉冷的身子这会冒出了许多汗,只觉得汗在淌,手心冒热气,可是老虎钳一点使不上撬不开窗子,怎么办?身子使劲压在树梢上了,小桑树似乎吃不消我的压力,发出“吱、吱”的响声。这时,我一紧张,脑子里马上想到了铁炉条,于是赶紧把老虎钳往地面一扔,顺手从挎包里把炉条抽了出来。一用上炉条,我心里就踏实多了。我蛮有经验的、沉稳的、把炉条从窗櫺间的隙缝中慢慢深入进去,凭手感很快碰到了窗子的拴柄,再凭手感,轻轻地试转动窗拴。“哒”的一声,窗拴在空隙的位置上堕落下来,啊——成功了!我心头不由掠过一阵喜悦,马上用一只小手按住窗櫺防止窗櫺发出“咔——吱”的响声,另只小手,则托着窗酃的底部,轻轻把两爿窗子打开来。呵呵,一切顺利。这会,我凭着白天透过窗户观察的记忆,赶紧伸手就往窗子里放书的架子方向挪过去,啊哈,一排书被我真真切切的摸到了。好兴奋呀,我兴奋得不知道先掏出哪一本是好。
我在排列的书中翻动了几下,摸着一本很厚的感觉,快速的抽动出来。
好,成功了,成功了。我庆幸自己好运气,很快把这点活干完。我把第一本足足有几公分厚的书偷出来马上塞入挎包里,我尽量摸几本厚点的书。因为书越厚越重,卖得钱越多,偷一本比偷两三本薄的强。于是,我把手伸进伸出几回活就干完了。挎包一塞满,我朝远处的同学小声喊了一句:“喂,你过来吧!”
同学听到我的喝喊,小步跑过来,“怎么样,行不行?拿出来没有?”
“很多,装不了啦。接住!”声音没落到地面,我手里的挎包就先落了下去。“喂,地上还有老虎钳,把它捡起来放好!”
我这样担心老虎钳,是因为没有比把老虎钳弄丢了有更害怕的事。万一老虎钳没带回家,给“老逗”(南方人称父亲叫“老逗”)知道了,不挨一顿狠揍才是好事呢!
我干完手里的活,既兴奋,又轻松。同学在下面知道了,赶紧压低嗓子提醒我:“喂,快把窗子还原好,弄好了赶紧下来,快点吧!”这时,我才明白窗子还没有还原。
我把树身再往窗子方向压回去,两只小手一只扶着一爿窗子轻轻送回去,一只手把窗拴拉起来轻轻搭在拴槽槽端,借着一丁点衬托力度把两爿窗子合在一起轻轻一碰,栓子自然很快垂落到里面的拴口去了,我把窗子再轻轻试着向外拉动,扯一扯,呵呵,确定窗拴下落了,窗子在里面被扣死了,我才把心放了下来。
窗子还原后,我心里十分轻松,汗已经没有了,身子也觉到了凉意,我没有顾忌了,所以从树上下来的力气也大了许多。我顾不上离地面还有几尺高,便蹭得一下从树腰部直接跳跃到地面上,树枝发出一阵抖动,树叶发出一阵沙沙碰响,正当我想着还有什么要带上的时候,忽然,从我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而刺耳的划破林梢上空传入到我耳际的叫声——“猫!”
哎呀,吓得我顿时一愣,同学也一紧张,两个人赶紧收拾起各自手头的东西倏地没头没脑的朝内街有亮的方向突奔过去,然后是头也不回的往家的方向使劲跑……



我们几口气足足跑了百来米,跑到最后连喘气的力都接不上了。我们跑了好一段距离,才敢停下来慢慢一步一喘的互相看着对方,然后才说,“喂,怎么样,没事吧?”


离家不远,是我们读书的学校。文化大革命使学校停课一年多了。白天学校安静,这时候更加没人。我们翻墙跳入校院墙内,我们的心才安定下来。
学校尽管是我们熟悉的学校,没有刚才在矮房子那种地方令人感到阴森、恐惧。但是,偌大的空旷的校院里,天高、星稀,沉寂,还是让我们感到有一种可怕的侵袭。
我和同学不敢走入空旷的校院,只有贴着学校围墙走到一户傍着学校围墙住家从窗户里透出来的微弱的灯光,在光亮下面,我们才又兴奋起来。我赶紧打开挎包,翻出偷书的成果。“啊哈——肖军,《静静的顿河》;啊《战争与和平》;呀《普希金诗集》;呀……”
听到同学口里发出一连串惊讶的声音,我得意起自己的能力来。“怎么样,都可以吧。”
“行,肖军你真了不起。哎,只是这包小了点要是大一点多好,可以偷好多回来。”
“ 那我们明天又去怎么样?”
“不会被人家发现吧?刚才那声音怪怪的,怪得吓人,会不会我们已经被人家发现了跟踪了我们?”
“是吗?那我们赶快各自回家吧,明天白天再说。”
“明天什么时候见?”
“上午吧,你来我家,顺便把包给我送回来。”
“嗯,好的。”
我和同学一问一答,行将分手了。“喂!”我立刻又喝住转身要走的同学。
“这些书你看有用吗?”
“ 嘿嘿、当然有用啦,是好书啊。名著你懂不懂?现在外面人想找都找不到更别说买了。我看这房子肯定是个书库,而且还有很多这样的书,下次去带个大点的包,要么带上两个袋子。”
“ 嗯,好的。——那么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这几本书一人一半,你的拿走。”
“我不行。我的暂时放到你家里,给我妈知道了不骂我才怪哩。”
“那我的也不行,给我‘老逗’知道了问起来就更可怕了。”
“怎么办呢?——还是放你家吧。你家出身好,没人怀疑你的。我嘛,肯定不行。”同学的解释里,突然冒出一股时代的凄凉感。
“我家?——好吧!”我没有再拒绝。可是我想,我拿回家以后把书藏到哪去呢?
那个年代,是革命的年代,批判会,斗争会,大字报,破“四旧”砸“四旧”,扫除“封资修”,我都见过。虽然不懂,但觉新鲜。可是,火热的运动场面过去两年之后,我才觉得日子过得无聊起来,总是盼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学校去,坐在有许多同学的课堂上,听课,发言,下了课以后还可以读些课外小人书消遣。
可是,这样的日子已经没有了,好使人怀念呀。今晚偷来的书,同学为什么会说是好书呢?是名著,看得懂吗?什么萧洛霍夫,托尔斯泰,普希金,车尔尼雪夫斯基……,他们是谁?他们会给我的生活带来什么呢?如果同学把它们带回家去都感到可怕,那么我带回家去肯定也会出事惹祸的!
是啊,把书藏在哪里好呢?藏在外面不保险。我冒险偷来的书,万一给别人弄去了当废纸卖,还不如我自己卖了可以换钱用啊。
可是,同学说它们是好书是名著,如果给了同学他也是舍不得拿去卖的,那么我一定要把这几本书藏在家里放好,或许今后对我还真有什么用处呢。于是我又认真想了起来,书藏在什么地方呢?我带着刚才已经消失了的兴奋和这下子冒出来的恐惧、犹虑,挎起包,壮起胆子,一小步一小步往家里走去。第一次偷书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我和同学去了矮房子地方。这次去,不是想再偷多少书出来,而是想着我回家当天晚上发现带出去的铁炉条不见了。家里人如果发现铁炉条不见了,肯定会第一个问我:“小仔子,炉条你又拿到哪去啦?”
我因为曾经用炉条打开过家里母亲拴好的小房子的窗子,爬到里面偷吃了妈妈藏起来的白糖和花生米,后来被父亲发现狠狠地抽了我一顿。所以家里的炉条如果不见了,肯定是我“偷东西”的一个重要物证。因此,我第二天一大早赶到同学家,把担心一说,于是当天中午我们就又去了一次。
上帝保佑——铁炉条找到了,担心不存在了。可是自从把书藏在了家里以后,纠缠在我心头上对书的担心就一直没有消除过。后来我们又去了第二次第三次,带的包一次比一次大,偷得书一次比一次多,从那间破旧的看似要倒塌的矮房子窗户里,被我用一双小手足足偷去了百来本好书和世界名著。终于有一次,当我们再去的时候,发现那扇小窗子被木条紧紧地封住了。我想,失窃的秘密终于被人发现了。从此,我再也偷不到更多的好书和世界名著了。
而后来,我没有把藏好的书当废纸卖,而是在同学和其他大朋友的影响下,开始了静心读书。等到环境较为改变的时候,我便从偷来的藏好的书当中,挑选出一本本我认为可以读得进去又有兴趣的书去阅读,从此走上了一条爱好文学的追梦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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