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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乡村的三月走过

2021-12-26叙事散文汤如浩

打乡村的三月走过汤如浩与我的记忆没有什么两样,春日来临的时候,我们接受的仍然是书本上的信息。西北苦寒之地,现实与书本的文字表述,有着很大的距离。就像现在,我在缓慢地敲击键盘,而窗外,雪花的步履如常,伴随朔风飘零,和冬天并没有什么二致。平常……
打乡村的三月走过

汤如浩

  与我的记忆没有什么两样,春日来临的时候,我们接受的仍然是书本上的信息。西北苦寒之地,现实与书本的文字表述,有着很大的距离。就像现在,我在缓慢地敲击键盘,而窗外,雪花的步履如常,伴随朔风飘零,和冬天并没有什么二致。   平常的时候,我是喜欢一些理想的文字,诸如杨柳、春风、杏花,碧绿的小草,燕子的呢喃,甚至翻飞的艳丽裙裾,三月的倩影是温柔美丽的女子,在想象的世界里,一切的美好简直无法言说。嗜好美丽灿烂的东西,这与我与生俱来的目光定位是一致的。在祁连山下,三月,朔风肆虐的时刻,能够呆在小屋子里遐想,其实基本上就是一件无比美好的事情。   我深刻地记得我的小村的,小村里的各种,残存的土夯老墙,散乱摆布的高耸白杨树,广袤空旷的荒凉田野,当然包括小村中各样的人。以审美的眼光看待,现在,我把他(它)们都想象得很美丽,虽然在现实中,我会发现一些不甚满意的东西,甚至龌龊和不洁净,还有很多,很多。但现在,我想它是优秀的,即便没有任何光环照耀,可是有着明亮的色彩和清晰的影像。   没有什么矛盾。义无反顾地离开和离开后日渐积累的情绪,足以改变很多的看法和医治心灵的痼疾,站在远方,回味和张望,就会把它们的轮廓打磨得圆润些,更加圆润些,那些粗粝的外缘,早就不是本来的面目了,是雪花的晶莹剔透和澄远的高空蓝天,美丽无限。如果可以剪辑,这就是,我把最亮丽的东西,放大、扩充、添彩,生动起来,就是最真实的。   小村中的来人,也会让我惊喜若狂。他们是些被我称为乡党的人,他们忽然站立在我的面前,黑色的皮鞋上泥迹斑斑,拘谨或者大方无比,有着日光灼伤的大同小异的脸,均笑容可掬矣。小时候的记忆会鲜活起来,也许某一位就是我从前的玩伴,岁月已经把他(她)变老了,浑身上下都是乡村特有的气息,说些什么其实已不再重要。我有时候想,他们身上隐秘地掩藏着我的某些信息,看到他们,我就看到了自己。   三月毕竟是三月,三月的村头,阳光从高峻的白杨树疏落的枝条间撒落下来,小巷中就洋溢着明亮的光芒。这时候的小村是宁静的,小学校里孩子们的读书声朗朗,灰黄色的麻雀在枝头吵闹,黑色的雄鹰掠过天空,向远方飘摇而去。如果有什么例外发生,都与游荡的狗有关系。芦花鸡咯咯嗒嗒从这个院落跑步走向那一个院落,灰白色的猫顺着土坯码子仓皇爬上屋顶,半大白猪崽翘起尾巴作出牛愤怒的样子横冲直撞,它们后面必然有一只褐色的狗在追逐,大胆而放荡,尾巴卷起到后背上,红舌头伸出来,粉红娇嫩。没有人在乎动物的世界里有什么变故,男人们在讨论关于打工去向的问题,女人们也是。村头阳光最温暖的地方,是他们的议事厅,很多的时候,关乎一年收入的决定,就会在这时候这地界有个眉目。雪山是惯常的,阳光下的雪山有一些清亮,蓝天和白云相伴,用壮丽一类的词汇一点不奢侈,琐碎的生活使更多的人不愿意关注这些,眼光投向远方,更远方,只有我,是个例外。   我和赵在理发馆相遇的时候,第一眼居然没认出来。赵的父亲穿着臃肿的深蓝色棉衣,浮肿的身躯背后,现出的是赵红红胖胖的圆脸。赵在打招呼,我还是有些恍惚。老人坐在理发椅上若睡若醒,口齿含混不清,目光呆滞,动作迟缓而木讷。我知道,外界对他而言,已经很陌生了,病魔的折磨,使他只能用简单的哦嗯来回答别人的问候,至于其余,他可能只有模糊的印象,包括我的外貌和身份,我疑心就是这样。中风后遗症的症状,大抵都是这个样子,村子里这样的老人,似乎也不鲜见。我想赵是淡然的,倾其所有为老人救治,他的孝心已经足够了,老人的两个亲生儿子所做的,他悉数做到,村里人们的唏嘘不是没有理由。但赵宁愿意讲述他们打工的事情,就像今天,抽空为老人理理发,顺便到公安局问问护照的事情。前两年有人到遥远非洲的利比里亚埃塞俄比亚,挣到了厚厚的人民币回来。今年是俄罗斯,据说还有西亚。赵在香烟烟雾中侃侃而谈的身形让我有些陌生,这是忽然间的事情。我不知道赵最后能否如愿成行,可是要到书本上提及的异国他乡,到底还是让我感觉有些匪夷所思的。   我觉得,村庄让我陌生的还不止这些。很多的时候,三月灰尘滚滚的乡路上,我会看见那些驮着简单行李的人。他们拥挤在班车的旁边,吵吵嚷嚷,不失时机地将它们塞在班车的后备箱内。扬长而去的大巴车带走的是一车满口乡音的汉子和他们的憧憬,但带不走飞扬的尘埃,我一次次回首凝望与我擦肩而过的车辆和村人,尘埃迷蒙我的双眼,我回归的步履如此缓慢和沉重。田野就在两旁,空旷至无际,麦茬根根向上,看上去是干枯的荒草,清晰无比;油菜秸秆白色,断裂成无数的大小不一的形状,散乱一地,摆不出各种不规则的图案;芨芨草的白缨子随风飘荡,摇摆不已,像是在舞蹈,只是不懂得节拍,随意是它们的本色,低温的气候不适合庄稼在三月份播种,土地,是闲散和慵懒的。再远的地方,干枯的白杨树密匝,土地空旷荒凉,是另一个村落,和我的这个村庄没有什么两样,土坯垒成的院墙,高矮不一的麦秸垛环绕在周围,村庄的上空飘溢着缕缕的青烟,是哪位母亲又要为远走他乡的游子做饭吃了。我瞩目雪山的目光和以往一样,湛蓝如海子的高空,明亮澄澈,雪山顶端高耸,雪色莹白,光芒四射,太阳到了高空,通红、湛蓝、莹白,灰黄的土地和褐色的树木,我还能看到什么?祁连山下星罗棋布的村落,我娴熟无比,在心中默念数遍,天狼星座下的土地,山川,河流,都有着清晰的镜像。我小城乡下的奔波和他们像候鸟一样往返,变得极其相似。   所不同的,似乎就是,他们的外出和我的外出笃定是不一样的,但我说不出本质的区别。这让我很矛盾,如果有什么需要留存,我想应该就是乡村的朴实和无雕琢;如果有什么需要去憧憬,那肯定是美好的生活。但是,这二者虽然现实,但又渺远,有时候又觉得无法企及的。三月份我回去的时候,情形就是显得有些特别的。按说从再早的时候,就有类似的迹象出现,只不过不太明显罢了。起初是一两家,现在几乎波及到每一家。身强力壮的人纷纷出走,如果有老人,是再好不过的了。他们在小城城郊的农民家,租赁一间很小的房子,几平方米的样子,孩子交与城郊的学校,一年的生活基本就安定下来,柴米油盐酱醋茶,操持的是奶奶爷爷或者外公外婆,他们走得很踏实。他们纷纷出现在我的面前是有缘故的,小城谋生十数年,我可以替乡亲们办到的唯一的事情,似乎就是能将他们的孩子办理到城郊的小学,他们聚集在我父母的家中,满脸的期待和感激,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某一天,我通过电话将事情给他们办妥了,他们千恩万谢,毫无牵挂地离去,远方或者更远方,去丰富他们的人生。也许在他们,这样的念想固然不突出或者隐秘,可在我,一直是这样固执地认为的。   三月乡村的日子闲散而慵懒,就像村外的那些土地,还在冰雪的覆盖下假寐,一点儿没有紧张感,这又和我们村中的老人们一样,他们聚集在我父母小院的南墙边,晒太阳,喧谎儿,我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在我睁开眼的时候,阳光就铺在大地上了。平平展展的,不吝啬,也不娇媚,那么明亮,那么温暖。我知道,又有一批人去了远方了,天明时分,响亮的汽车鸣笛把他们催走了。过几天,还有一批,大家会陆陆续续离开。我二哥的行程还没有定下来,昨天晚上聊天的时候他并不着急,说说不定哪天还有更好的机会,没有也可以,可以找些零工做做。春耕结束的时候,还有其他的事情,修工程、修铁路、修其他村子的小康房,只要有个好工价。是的,几乎,每年都是这样,我来也罢不来也罢,打电话询问也罢不询问也罢,都是如此,年年如此,他们是候鸟,随季节的轮回而轮回,付出劳动和劳力,远处没有落脚的地方。   是的,三月的日子逐渐绵长起来了,我还会回到小城,做自己该做的事情。雪山还会出现在眼帘,小村还会出现在远方,空旷的土地举目可见,但我愿意想象它的美丽,想象成繁花娇艳的样子,绿树簇拥的样子,碧草茵茵的样子。在困守小城的日日夜夜,如果有温馨和温暖的话,它们全都是,变成我心中的样子,生动形象起来了,不管现在窗外朔风凛冽,雪花飘飞成漫天的飞絮,地面厚积皑皑的冰雪,总归是春天,做一点点春梦,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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