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母爱与中药

母爱与中药 文/西门佳公子 　　天快亮了，大约五点左右，四周一片沉寂，整个村庄都沉浸在疲劳与瞌睡中，早起的公鸡开始打鸣，高一声浅一声地骚扰农人的瞌睡。这是一户农家小院，被山间的雾气和四周的黑暗包围着，屋内亮起了灯光，一个年轻的女人动作麻利地穿好衣服，来到外面的屋子，打开火炉的封门，火炉上一个药罐冒出缕缕的热气，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中药的浓浓的香气······ 　　我躺在床上，睡得像死猪一样，呼哧呼哧打着呼噜。母亲蹑手蹑脚，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中药，来到我的床头，将我轻轻摇醒，在睡意朦胧中，我一口气将那碗药喝下去，然后又躺下一刻也不耽误，继续我少年时代的梦周公之旅。 　　这是一个预先就已经设计好的情节，在前一天晚上临睡的时候，母亲就反复告戒我，第二天早上当她端来药的时候，我不许说一句话，只管将她喂我喝的药喝下去，否则药就不灵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我只知道那是母亲从三十里的地方扯回来的草药混在从村里的一位老郎中抓回来的药放在土罐里熬的。喝起来甜中带苦，有一股子青草的气息。我早已习惯了母亲一直将我当病人服侍，我喜欢那种被精心照顾的感觉。虽然我自己知道我得的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但我还是喜欢这样一直被我母亲当病人看待，所以每当母亲问我感觉好些了吗，我总是不假思索地回答，还那样。还那样？那还得继续吃药。我要的就是母亲的这句回答，用现在的话来说，那种感觉真是好极了，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人们说的在母亲面前撒娇，我是不愿承认这一点的，我讨厌撒娇这个词，那说出来多没面子啊。 　　我说的那样了，不过是我有一天上山打猪草的时候，多背了一点，回来的路上吐了一口血，母亲知道以为我一定是伤到身体了，搞不好是要得痨症的，母亲说，所以母亲就马上拉着我去找那个戴着眼镜胡子都花白了的老郎中，抓了几副药，还要三十里开外的一户人家的草药做药引，于是母亲又用了半天的时间从那户人家带回来一把草药，每天晚上为我熬好，到早上的时候准点叫醒我，让我不出声的喝了以后再睡。 　　现在想来那真是一段难忘的幸福时光，母亲端着一碗药，小心翼翼来到我的床头，用温柔而略带担忧的声音把我叫起，甜甜地看着我把那药喝进肚子里，才放心地走开。此情此景，深深地印在我记忆的最深处。想到得病了，有母亲这样细心的照顾，我真想就这样一直病下去，事实上我当时的确也这样做了，在病好了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一直在装病，我喜欢看到母亲为我操心的样子，我喜欢闻母亲手中那碗带着干草奇异香气的药味。现在想来，那时的我是多么幼稚和自私。 　　小时的我，体弱多病，刚生下来只吃过一个多月的奶就断奶了，算是有点先天不足。为了养活我，母亲想尽了千方百计，总算才保住了我那条小命。当时条件艰苦，不像今天没奶的孩子有牛奶喝。吃稀粥熬得稠稠的，再加上自家的老母鸡下的蛋，所以虽然没奶吃，营养还是满丰富的，有时还背着我从东头走到西头找刚生孩子的年轻媳妇喂我一口，所以我的奶妈至少有十多个。母亲总因为我吃的奶少，总是担心我的身体。在我长大成人以后，我的身体丝毫没受小时候吃奶少的影响，在学校读书时我甚至还得到过三千米的冠军呢。参加工作以后我很少得病，十多年来我也很少感冒。我想这都是小时候我吃的药多的原因吧，我经常向朋友吹嘘我是被中药泡大的，小时候我母亲就给我易筋洗髓，身体好得不得了。但母亲总是不信，她说看你那么瘦，还说自己身体好。我说瘦是瘦但精神够啊。母亲说身上没肉哪来的精神？母亲怕我重蹈父亲的覆辙，活到三十六岁就走了，这是母亲最大的伤痛，每次提起父亲的时候，她总是要流下伤心的眼泪。我不知道在母亲的睡梦中曾多少次出现过我父亲的影子。说实在的，我那时也无法真正体会父亲的死对母亲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我的童年是痛苦的，可谁又会在意一个女人失去丈夫的痛苦，失去丈夫的痛苦和我失去父亲的感受毕竟是有天壤之别的。就这样对父亲永恒的回忆中，不知不觉母亲就老了，老得令人吃惊。 　　每年冬天的时候，母亲总是要拣一副补药，有黄芪、沙参、枸杞、红枣之类的，在配上野苕、野仁等一些山上的野生的药材，用小火炉炖上一大锅，把我们几兄妹叫回家，每人喝上几大碗，母亲的脸上就会露出幸福的笑容。母亲尤其要监督我多喝几碗，在母亲心中仿佛我只要喝了她炖的这些补药，我就会长生不老似的。其实母亲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但她从来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她用一生的时间和精力把我们兄妹抚养成人以后，照理说她应该好好的享受一下晚年的幸福生活了，但她对我们几兄妹仍有操不完的心，几个妹妹的境况不是太好，她常常帮她们做一些事情，去年由于操劳过度差点晕倒在家里。作为人子，我没能让母亲过上好的日子，我实在是惭愧。“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不经历人生的诸多苦痛是很难理解这两句诗的。当我逐渐体会到这句话的分量时，我的母亲已经老了，老得让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