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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驾驶驴拉车的张老师

2021-12-25叙事散文汤如浩

驾驶驴拉车的张老师(修改稿)汤如浩印象中的张老师,高高瘦瘦的样子,理着分头,穿一套因为反复洗涤而褪色泛白的蓝色的中山装,一直勾着腰走路,是一位典型农村教师的形象。张老师教我小学二年级语文的时候,最多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吧。我印象最深的是他……
驾驶驴拉车的张老师(修改稿)

汤如浩

  印象中的张老师,高高瘦瘦的样子,理着分头,穿一套因为反复洗涤而褪色泛白的蓝色的中山装,一直勾着腰走路,是一位典型农村教师的形象。   张老师教我小学二年级语文的时候,最多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吧。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钢笔。现在,我还依稀记得他中山装上衣口袋里的那几支钢笔,总是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很闪人的眼睛的。   张老师上课的时候,就是让我们齐声地朗读课文和生字词,背诵词语解释,整理段落大意中心思想,半节课,他的教学任务就圆满完成了。这样子,剩余的时间比较多,我们把课文从第一课一直背到最后一课,我甚至学着倒背,倒背如流。张老师就说我是好学生,年年选我做三好学生。   他还让我和罗小心当班长,好多事情交给我们办。就像张老师上完课,点上一支“双兔”烟,勾着腰,夹着教案本走办公室了。这时候,我们的权力需要发挥作用了,于是就拿着树条儿,在空中抡来抡去,威风凛凛地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嘴里喊:“小心些!”大多数人就很是敬畏,不敢做其他的事,一个比一个认真,我们很是洋洋自得。下午的课,张老师一般不在教室上,而是让我们“抠地皮”——把当天学习的生字生词,用小石子在操场的地面上十遍八遍地抄写,张老师背着手,手里拿根树条子,转来转去,看我们一会儿,就到办公室里闲聊去了。大约是太阳靠西山的时候,张老师走出办公室,在我们每个人的地盘上认真地看上一会儿,用脚尖画上一个大大的对号,挥挥手,我们一天的任务就宣告结束了。

  如果有人违反纪律,张老师有时候也体罚学生,叫到讲台上,骂几句很难听的话,抄起树条儿,在屁股和腿弯处狠狠地抽上几家伙,于是听见了狼哭鬼嚎的呻吟。张老师停下来问:“记住了没有?”那家伙就哼哼唧唧地说:“记住了!”“记住了就滚下去,下不为例!”滚下去的人过几天还会重犯,同样的体罚一直就会重演。赵狗屎就是这样的累犯,他的父亲每次见到张老师都会说:“张老师,这个死娃子毛病子太多,你死里治!”旁边的我们对赵狗屎的遭遇幸灾乐祸,纷纷说:“娃娃子,对对的哩!”张老师说:“就是,该治的时候就得治,要不然给上点颜色往大红里染哩!”赵狗屎就很羞愧地低下了头。但他毕竟是狗屎,臭得难闻,老师不在的时候,他就“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专找年纪小个头小的和女孩子出气。张老师回来的时候,历史就会惊人相似的重演。他是一个货真价实不记事的主儿。我们的家长都对我们说:“染不过你们就不要染了,‘见了狗屎,穿上新鞋弯着走呢’!”还有赵老鼠,长得贼眉鼠眼,坏得出奇,连好学生都敢欺负。有一次,乘张老师不在,我们约好了三年级的好学生,七八个人蜂拥而上,把他按倒在学校南面的水沟里,狠狠地擂了一顿。赵老鼠声泪俱下,鼻涕和眼泪淌得一塌糊涂,他的衣服上满是泥土和草皮,我们在后面追,他在前面拍打着屁股向南跑去,比张六零家的骡子还快,嘴里说:“张老师来了我给张老师告!”哭声震天动地。不知道他告状没有,反正张老师后来也没有追究过,总算出了一口气。

  每年秋学期,这是最混乱的时候,好多老师多请假走了,课上不起来,整天就是由班干部组织复习。张老师也请假了,赵狗屎和赵老鼠等人就张狂得很,公然和我们作对,我们用张老师的名号吓唬那几个家伙都不行,简直无法无天!给校长告状,校长把他们几个叫出去在太阳底下站立正,站了几下午,情况才略微有些好转。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就会看见张老师的驴拉车。张老师头上插着些麦芒,脸上的汗水沟沟壑壑,蓝色的中山装上也路路道道,尘土呀柴草呀麦芒呀各处都是,我们都见怪不怪了。他一手攥着驴缰绳,一手拽着车沿条,嘴里“嘟瞧”“嘟瞧”地赶着驴,车上是鼓鼓累累的干麦捆,用粗粗的麻绳前后左右捆绑得紧紧的,像小山一样。还是他家的那头黑草驴,白鼻孔里出着粗气,腰都拱起来了,很用劲的样子。张老师的老婆子拿着铁杈在后面使劲地搡,也是满面尘灰的样子,后背上的汗水都渗出来了,脸是花花绿绿的脸。我们就走上去,围上一个圈儿,推推搡搡,一会儿就推搡到场院上。张老师的白胡子的老爹站在麦垛上,很威严地指挥着张老师。他挥舞着铁杈说:“这些!”张老师就使劲的扔在“这些”;他又挥舞着铁杈说:“那些!”张老师就使劲的扔在“那些”。有时候,他还会发脾气,说:“书苶子,这么个活也干不好!”张老师大气也不敢出。

  十多天半月以后,张老师就回归了。早半天上课,下午也上课。下午放学布置很多的家庭作业,第二天,张老师检查,也让我们检查。赵狗屎和赵老鼠等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一则是我们告了状,再则是这几个家伙不知为什么抄生字就是按时抄不完。这下子,张老师的树条子派上了用场,而且比平时抽得猛了些。这些人在走道里疯了似的转圈,从讲台开始,抱着屁股沿左边走道转到右边走道,又回到讲台的地方,张老师的树条子一直就没有离开他的屁股和腿弯,噼哩啪啦的声响一声紧似一阵,教室里一片寂静,连我们好学生也很害怕,拿出生字本或者是课本,规规矩矩地背诵或者书写。这一段时间,教室里大呼小叫的少了,连赵狗屎和赵老鼠都变规矩了,像学生似的坐得端端正正。偶尔,张老师下午会不见一阵子,有人说:“张老师打场去了。”果然,下午放学后,我们又会看见张老师的驴拉车。张老师坐在车帮上,哼着什么歌曲,一手攥着驴缰绳,一手甩着鞭子,嘴里“嘟瞧”“嘟瞧”地赶着驴,车上装了一口袋麦子,径直家里去了。星期日早晨,张老师又架着驴拉车,坐在车帮上,车厢里装上用大号的沥青桶改制的水桶,那肯定是到东干渠拉水去了。   张老师一直带他的二年级语文。后来县上按照省市文件精神,要把一批民办教师转正,张老师条件勉强过关,这不,就成了真正的老师了。我们都去祝贺了一家伙,用红被面把他包裹起来,老人高兴得简直不得了,酒也喝高了,还即兴清唱了一段秦腔《铡美案》,很是地道。事后,我们才知道他向县财政交了什么增容费,花了一万元钱,人都叫他们“万元户”。那年,他已经五十八岁了。两年后,退休。   我们那个班,赵尕子最牛B,考上了博士后,现在说是出国了。那年我去兰州游,赵尕子越来越英俊了,头发都英俊得弯弯曲曲,一口民乐普通话。招待我喝了黄河啤酒,吃了大肉小炒,游了五泉山公园。他的铁道学院的女朋友娇滴滴地说:“民乐那里的人好!”我说:“民乐有什么好,穷山恶水,主要是尕子好啊!”她就又娇媚地笑了。赵狗屎和赵老鼠小学毕业后搞副业,这几年,已经是大老板了,在青海承包工程,人们说有几百万的身价了,办理了青海户口,村里都不回来了。陈胖子、杨奸人还有我,毕业之后都留在了县城,有时候会聚在一起喝点酒,互相酸溜溜地调侃,喝醉了,互相吵架,脏话都出来了,于是不欢而散。回老家见面又互相点头问好,像有点素质的人一样。张老师如果看见我们,会老远地迎上来,问寒问暖,对杨奸人还有点巴结的意思。杨奸人在水务局,管浇水的那一块,村里的人都这样。陈胖子搬楼房的时候,和我商量说要请张老师,这不是瞎整吗,那得又给你小伙子送多少礼钱?我说:“滚你妈的蛋!”陈胖子瞪了一阵子牛眼睛,摇摇头说,算了就算了。我给了他一拳,他居然牙都没有呲一下,我心想:“这小子还算个人!”   前一段,正好是星期天,我和妻子孩子在城郊的公路上散步,忽然回头,就看见了熟悉的驴拉车。车帮上坐一个人,车厢里坐一个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车帮上坐的那一个人,穿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整整齐齐的。修剪很短的头发,露出耳后和脑后白白的一圈儿皮肤,梳成右开的样子,很突兀地显现出高高的颧骨和太阳穴,还有那副褐色塑料框的大大的眼镜。眼睛的轮廓极大,几乎占据了眼镜的三分之二,让人几乎相信,眼镜和眼睛本来就是一体的。脸色和我们大多的农民有一些不同,大概是白中带黄的那种,和城市中老头儿白中带红的又有些区别,在小村校与庄稼地的游移中,他们这样的人大多是这样。   这个人分明就是张老师了。

   [ 本帖最后由 汤如浩 于 2008-11-30 22:5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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