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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小锤的故事

2021-12-23叙事散文先绪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13 编辑

小锤的故事
在我家的供桌上,
永远供着一把小小的钉锤。
放在天地君亲师正牌的旁边,
静静地
静静地……,庄重地摆放在那里,
从来没有一丝灰尘染过。
从……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13 编辑 <br /><br />小锤的故事
在我家的供桌上,
永远供着一把小小的钉锤。
放在天地君亲师正牌的旁边,
静静地
静静地……,庄重地摆放在那里,
从来没有一丝灰尘染过。
从我记事时候起,
它就静静地摆在那,
神圣、
坚定,从不移动位置。
从父亲和爷爷的训斥里,
我能感觉到,
那是一件神秘不可侵犯的宝物!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钉锤,
木手柄、
生铁头、
接口处还钉了好几颗四方钉。
儿时的好奇总想把它偷出来玩一玩,
学着大人的模样操一块铜皮敲敲打打。
可是每一次的结果都一样,
开裆裤里的小屁股总是被打的红肿,
然后跪在家堂下两三个钟头,
最严重的一次还在我的头上放了一碗水,
当时我真恨,
恨我穿着开裆裤。
……
阳光下的油菜花开了一年又一年,
石寨子龙潭的水流了一波又一波,
……
十岁那年的夏天,
红卫兵驻进了村公所,
石寨子的叮当声一下子销声匿迹,
中国人民要割资本主义的尾巴,
整个村子里,
也不知为什么,
所有的人突然间变得一筹莫展,
家里的那只老狗缩在墙角,
两眼露出呆滞的目光。

我不敢正视爷爷和父亲阴沉沉的脸,
我感觉——
天要塌了。
我用稚嫩的双手紧紧地抓住妈妈的围腰,
本来就不算明亮的屋子,
一下子变得阴冷无比。
——“儿子”
父亲的声音像是从墙缝里传出来一样,
“我们家三代单传,
你一定要把祖上的手艺学到手啊……”
“饥荒三年饿不死手艺人”
妈妈的眼泪滴在我脸上
我记得清清楚楚
爷爷用双手从家堂上取下小钉锤
——那只在我眼里高贵无比的小钉锤
递给爸爸
爸爸用双手接过叫我跪下
然后用双手把小锤托在我眼前,
说了声——“接着”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象童话故事中的小主人一样
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接过爸爸手中的小锤……
我看见爸爸的眼中含着一颗特大、特大的泪珠……
那一夜,全家人就象是做贼一样,
轻手轻脚忙呼了整整一夜
那一夜,爷爷把家里唯一的一只下蛋的老母鸡杀了
妈妈到同样忙呼着的隔壁家里借了一升白米
用铜罗锅煮了满满的一罗锅米饭
然后撕下一截红土布
把剩下的米包了好几层
塞进风箱的第二个抽屉。
在临晨的第一声鸡叫里,
我们带上小炉匠所有的用具和那只小锤,
提着四方亮偷偷地出了家门。
妈妈到了门槛边就没有出来,
爷爷说女人送行不吉利……
我们走出很远的时候,
我回头还见时隐时现的灯火中,
妈妈用衣袖擦着脸……
那一刻起,我长大了,
那一刻起,我弃学了,
那一刻起,我开始想天天用课本拍打我脑门的老师,
那一刻起,我开始想冬天的早晨滚着铁环赛跑的同学……
也是从那一天起,随着走村串巷的脚步,天天聆听爷爷给我讲爷爷的爷爷的故事。
也是从那一天起,伴着行程中淋漓的雨声,聆听父亲给我讲述父亲的父亲的手艺传奇,
从那一天起,那把小锤成了我一生的伴侣,
从那一天起,那把小锤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从那一天起,我踏上了人生的漫漫旅途,
把十岁的童年用小小的钉锤轻轻的雕刻。
不期而遇的石寨人,在艰苦的云、贵、川、藏、甘边疆地区结伴成群,
把小锤的敲打声送进热情的山村,
没有红卫兵的地方就有石寨子人,
从此各种民族的语言和白话艰苦地交流着、比划着,
各种民族的传统工艺品在我们手中一件一件敲打出来。
精湛的手工艺惊醒了沉睡的山寨,
热情的山里人在村边的空地上升起了篝火,
跳起了孔雀舞,
象角鼓敲响了我生命的音符,
竹筒酒浇平了爷爷脸上阴沉的皱纹,
那是爷爷和父亲带我出门后的第一次笑啊!
热心的阿婆,牵着花一般的小普绍,
说是给我做个小媳妇,
害羞的我把敲肿的小手藏在裤裆里,
任凭篝火边的人群笑红了脸,笑弯了腰。
第二天早晨的大雾弥漫了整个山村,
阳光照不到竹楼的屋顶,
凤尾竹下跑来惊慌的小普绍,
一只小手提着已经湿透的红色的小筒裙,
一只手向我挥舞着,
用十分别扭的汉语喊了出来,
“…快走了……红卫兵……割尾巴……。”
山寨又沉寂了,
我们又走了,
我走在爷爷和父亲的中间,
手里紧紧握着那把小锤,
它仿佛是我抗争畏惧的唯一的安慰,
它仿佛是我对付意想不到的对手时唯一的武器,
它充实着我前进的每一步勇气,
它鼓舞着我长途跋涉的每一寸信心,
——天黑的时候,
我们走进了一片望不到头的原始森林,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大的树,
我从来都没见过那么高的草,
无边的空洞
无边的荒凉,
那些奇形怪状的大树就像一群群古怪的野兽,
在黄昏的幕下向我们包围,
身后还有无数的意外和想象中的鬼怪,
紧紧地追踪
……
爷爷和父亲挑着工具和行李,用手扒着密密的草前进,
我记得真真切切的是
爷爷的汗水从耳根一串串滴下,
滴在平滑的扁担上,
尖锐的草叶划破了我的手和脸,
和着汗水一阵阵的剧痛,
父亲唱起了那首唱过无数遍的鹤庆田埂调,为我壮胆,
那凄惨而单调的歌声一直飘荡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飘荡在我人生的梦里:
“挑起担子泪汪汪,
为了生活走四方,
走了四方难相见,
千言万语痛断肠,
好像那花椒树上挂腊肉,
挂心挂肝挂爹娘。”
当星星开始闪烁的时候,
我们无奈的在山谷中过夜,
寒冷和饥饿几乎同时袭来,
风声夹杂着森林的咆哮和不知名壮的野兽的吼声向我们袭来……
父亲升起了一堆篝火,
把出门时妈妈包的那一点米拿了出来,
一层一层的打开红土布,
爷仨人一把一把的嚼着干米,
因为谁也不放心谁离开去找一点水。
黑糊糊的周围不断的涌来嘈杂的声音,
还有沉重的脚步声,
我已经清晰的听到身后传来粗糙的喘气声,
那是一种无法想象的大型动物的喘气声,
我已经不敢想象活的希望,
一切反应都出自本能。
喉咙里已经冒出了火花,
卡在喉咙里的最后的几粒米怎样使劲也咽不下去,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把我们紧紧地包围起来,
那是一种即将要被异物吞没的感觉,
生命和自持力已到了尽头,
爷爷紧握着扁担,
父亲轻轻地抽出了藏刀……
我全身发抖,
双手握紧了被汗水湿透了的小锤,
我已经没有呼吸,
用最后的一点力气举起手中的小锤,
狠狠地向眼前的一块石头砸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伴着一丝火光一闪,
响彻了整个山谷,
我们四周随即传出一片惊慌的吼叫,
和突然向四周散开的爆炸般的声音,
震得整个山谷摇摇晃晃,
呼啸而去……
原来,我们进了野象谷,
进了从来没有活人出来的野象谷…
卡在喉咙里的米咽了下去,
我们活了下来……
我收起了地上的小锤,
把它抱在胸前,
暗暗庆幸,
多亏有了它,
有了祖祖辈辈的汗水渗透着的灵性,
感动了上苍,
感动了大地,
把我们从死亡的深谷中拉了回来……
雾——已渐渐散开,
天——慢慢亮了起来,
我们收拾行囊急急上路,
忘了饿,
忘了渴,
忘了不眠之夜的疲劳。
只有一个信念,
——走出去!
出去就是希望……
我们终于爬上了山顶,
红彤彤的太阳把眼前无尽的山头全部染红,
不远处的山岰里有个围着栅栏的小村庄,
紫色的炊烟正在悠悠地升起。
……
石寨子的油菜花开了一年又一年,
凤凰山下的海菜花了谢了一次又一次,
……
一九九六年春天第一场瑞雪飘进了沧桑美丽而神秘的石寨子,
春雷震天,
地动山摇,
震醒了沉睡的凤凰山,
摇醒了古老的石寨子。
清泉簇涌,
山谷回荡,
旧貌新颜,
小锤叮当,
夕日的小炉匠,
成了今天的工艺大师,
昨天的货贩子,
成了今天的大企业家。
今天的新华人不必挑着担子躲躲闪闪走村串巷,
今天的新华人挺直了腰板扬眉吐气。
暖冬的阳光最近人情,
在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
把一缕七彩送到家家户户,
老人们在暖暖的朝阳中享受着阳光,
嘴里嚼着进口的口香糖,
在平躺的青石板上坐成排,
漫不经心地谈着昨天的故事。
每家的院子里都停放着崭新的摩托车,
年轻人们忙碌在作坊边研究着传统手手艺的制作,
各种肤色的人群,
津津乐道地品味着石寨子的手工艺品,
把这些琳琅满目的宝贝带到地球的各个角落。
盛兴集团倾情打造的石寨子,
如今成为东南亚最大的旅游商品集散地,
巍巍的矗立在村口,
每天如潮水般的中外游客蜂拥而至,
聆听石寨子叮当的小锤声,
享受石寨子悠闲的阳光。
感受水色新华如诗梦境,
欣赏春色新华蓬勃的生机,
陶醉在银色新华热情的怀抱里。
在这九月的夜晚,
年轻人们聚散在如镜的龙潭边,
用歌声挥洒如火的爱情,
老年人在宽敞的停车场左手左脚跳起他们的阿达跳,
他们服装艳丽,
他们歌声嘹亮,
他们如痴如醉,
他们说,
一定要抓住青春的尾巴。
明月照人人思远,
此时的我却想看看在家堂里,
静静摆放着的那把小锤,
它已经不再孤独,
它的旁边多了一排崭新的荣誉证书
它已经不再孤独,
它旁边多了一首生活富足的赞歌
它已经不再孤独,
它旁边有了一群喜气洋洋的儿孙
天天在身边听他诉说
听他诉说那:
一千年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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