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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正午的阳光

2021-12-23叙事散文陈元武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36 编辑

    正午的阳光 □陈元武正午,懒散的阳光从天空穿入窗户,太阳已经越过屋檐的边缘,向南方倾斜。天空中布满着散乱的灰色云团,若即若离。窗台上闪烁……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36 编辑 <br /><br />    正午的阳光 □陈元武
  正午,懒散的阳光从天空穿入窗户,太阳已经越过屋檐的边缘,向南方倾斜。天空中布满着散乱的灰色云团,若即若离。窗台上闪烁着一种迷幻的光晕,铝合金窗框和金属纱网,将阳光不均匀地反射向幽暗的屋内。那种光是金属的质感,有一种并不锐利的锋芒。它摩挲着屋里的桌台、茶几以及茶几上的那副紫砂茶具。玻璃杯里的茶液发出一种琥珀色的光芒,我手里正拿着《堂·诘珂德》,勒芒蓝的封皮上,骑着那匹瘦马的堂·诘珂德手执着一柄长矛,冠顶的鸵鸟羽毛在阳光下发出炫目的光芒,他的身后跟着可怜的桑丘。他们应该正在一片开阔地上行进着,像孤独的骑士一样,在旷野上游弋。地中海沿岸的阳光让他们在空旷的背景下突兀而另类。我首先注意到的是窗外阳光照在封面上的光影,然后是他们的图像,是镀金的那种图像,闪闪发光,像一块铜片镌刻出来的样子。那些字在逆光的背后显得幽暗难辨,而我此时的头脑里已经一片光晕,这让我变得无所适从,那些故事情节隐入了这片光晕之中,包括堂·诘珂德、马以及桑丘和那些小说里的人物。阳光是一种迷幻剂,我喜欢整个地沐浴于阳光之下,仰视天空,接近阳光的芒刺直接地锲入我的瞳孔。阳光在我的脸部有力地反弹起来,在身上裸露的皮肤部分可以感受到阳光这种极有力的撞击。在乡村生活多年的我,对于阳光有着自己的体验。比如现在我所生活的地方,离村庄很近,只在咫尺之间,隔着一堵厂区的围墙,就是村庄和田野了,鸡犬之声相闻,阳光和风无所不在,直接将村庄和我连为一体。
  那个村庄并不大,临着一条河流,那条河很宽,约一两百米宽,那一边是陡峻的山崖,险峻的山崖上是稀稀落落的村舍以及零散分布着的一些梯田。那座山像一堵高高的屏风,挡在河流的背后,挡住了我继续向往着的远方。山岭起伏之间,巨大的没有尽头的山体将我的视线齐刷刷地切断了。我看到的只有那些稀疏的树林和野草,远得不能看清的山谷和河流尽头,是新开垦的一片南方速生桦树林,山往那边低了下去,像一条蛇一样,迅速地游窜着,和河流一起。天空也就局限在了这一半以及沿河谷的狭长地带,阳光在正午时分降临这里,在初冬的早晨,浓郁的雾在上午时光始终将阳光阻隔在了雾层之上。中午时分,雾逐渐散去了,天空越来越清晰起来,那些雾全部散尽的时候,太阳几乎就在天空的正中央。阳光像纷纷散落的金色羽毛一样撒落下来,那一片秋后裸露的田野展示在眼前,它像一个刚刚临盆后疲惫的母亲,表情松驰、安祥而洋溢着一种幸福和满足的微笑。稻草散乱地堆成垛,有的正在燃烧,大团大团的烟冲天而起,火焰飘忽在黑色的灰烬之上,被阳光所湮没。我想起了去年发生的一件事情:一个人在烧荒时,被忽然旋过来的一团大火吞没了,那团火来得毫无征兆,在他的周围,是其他人家的稻草垛,那天,刮着北风,稻田里的草屑和泥土粉末被扬向天空,和浓重的烟雾混为一起,于是,旁边的人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那团火呼地烧到了那个倒霉蛋的身上,再过不到一分钟,他就成了一具黑炭一样的尸体,佝偻成一只虾的模样。他手里还拿着一张烧得只剩一个角的照片(是法医发现的)。那一块田原来是个荷花塘,大概是多年的沉积质在地底下发酵成沼气了吧,刚好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遇着他点然的稻草垛,于是就爆燃成一次意外的火灾,一个生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那团火突然烧着的瞬间,旁边人们感受到了一种类似爆炸的冲击波,或者还有人看到一团蓝色的火焰忽地腾起,旋即变成桔红色,在不到数秒的时间内湮灭成一团淡蓝色的烟雾。然后是那个人在地上挣扎并继续燃烧,哔哔剥剥的,像块松油柴一样,当时,他还会蠕动几下,然后就一动不动了……目击者事后都这么说的。那块地就这么荒了,在一大片稻田之间,它荒芜并长出茂盛的野草来,像一口绿色的池塘。我感觉那是尚未消褪去绿色的荷塘,荷叶正田田地迎着阳光和越来越近的严冬,但这毕竟只是我的想像罢了,事实上,它已经不是一口池塘了,它长满齐膝深的野草,一块长着荒草的弃地。
  周围的田地赤裸着浅褐色的肌肤,那些已经被割去的毛发已经多半成为灰烬了。村庄的里里外外都是晾晒在道路和空场上的稻谷,阳光让那些稻谷闪烁着一种类似于金子的光泽。当风掠过村庄的时候,我了到了稻谷浓郁的气息,稻草有一种腐败的味道,稻草垛燃起的烟雾弥漫在我的身边,将我整个地淹没。那种烟很醇厚,像从水烟筒眼飘起的烟气,我喜欢闻稻草燃烧的烟味儿,它几乎构成村庄气息的一部分。阳光穿过烟雾的时候,我看到了它投落在地上的忧郁的阴影。我感觉有一个灵魂在烟雾里浮着,我相信是这样的,瞧那阳光突然黯淡了下来,忧伤的氛围始终没有从这个村庄里散去。黑色的屋顶上,积尘和浮屑不时被风刮到空中。我碰到那个意外死亡的不幸者的媳妇,正在院子外边的场子上打着稻谷,嘭嘭嘭,她挥动着带着一丝青意的稻禾,往打谷桶里摔着,谷粒不时溅出来,边上的鸡鸭过来抢夺。她的三个小孩子在一旁撵着,大女儿帮她母亲打着稻谷。脸上满是汗水和草屑,那女人估计再也不敢在田野里打谷和烧荒了。门前的稻草已经堆成一大垛子,像小山似的堵着那条道路。
  我突然感到自己是多么无聊和没趣。阳光对于我来说,只是具有那些文学或是艺术性的美,我还一直以为自己对阳光是多么的了解。在初冬的正午,阳光对我已经失去了意义,它不温不火地照在我的身上,干干净净,毫无尘土和田野的草屑或花朵。阳光在村庄里才显示出它无穷的活力来,金黄的稻谷、稻草、村庄里绿意盎然的树木和花草,牵牛花络住村庄的空地和墙头,在无人和有人的地方将淡蓝色的花朵尽情地开放。阳光对村庄来说无异于水和空气一样重要,稻谷需要它来晒干,稻草需要它的照耀。牛趴在地上,静静地享受着阳光的暖煦和丰盛的午餐,干薯藤被太阳晒出一种甜甜的味道,牛悉悉索索地嚼着,眯着幸福的眼睛。阳光在这里像酒一样刺激着村庄的神经,它贫贱地回味着阳光所带来的所有好处。那一家人的幸福终止于去年的那场秋收,或许孩子们并没有太大的体会,而那女人承受了这场灾祸的所有打击,她替代了男人的角色,两挑担子全落在她一肩。我不忍离她们而去,我在一旁静静地观察,似乎我能为她们分担点什么,事实上这几乎是扯淡。她的脸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脸上的汗水将前襟打湿了一小片,她不时挥袖揩脸上的汗水,结果臂腕上的草屑和尘土针脸弄花了,有点脏。我感觉得到,她毫无感觉,她要在田野空下去之前打完那些稻谷并晒收归仓。阳光晒得我浑身燥热起来,额上和后背前心都沁出汗来,我想,我的汗出得莫名其妙的,我没有用过一下力,我只是毫无目的地走走罢了。阳光积贮在村庄里,阳光那么亲近村庄,它知道得其所哉的快乐。阳光在村庄里像停滞不动的一滩水或是一团火。我尝试着在这里真切地感受它的热度和潜藏的激情,那些花朵在初冬里依然忘情地开放,树上栖落着远方归来的鸟儿们。
  我在这个村庄里成了骑着瘦马的堂·诘珂德,我孤独地行走着,没有人邀请我进屋喝口水。我形而上的意识里只有好奇和无聊的放肆,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没有人注意我无所事事地游荡于村庄的小巷,我的身后只跟着一群好奇的狗。我手着执着什么?一只无形的长矛?我的身上披着一副甲胄?我头上戴着一顶无形的骑士之冠,寻找着什么?城堡、强盗和外来的军队?我寻找着我期待出现的村庄的形而上的美的零碎,然后像一个工匠一样将它们编织成我的村庄形象,精心地描绘和着色,夸张、和变形。而那些村庄的内质部分就舍弃了,那些非典型和唯美的村庄消失了,它不会过多地在我的笔下出现。堂·诘珂德寻找的那种假想的世界永远不会成为真实,其实,我连对阳光的内质也了解得并不多,我希望的阳光是多么的虚伪和矫情,我逃离夏日正午的阳光,像娇嫩的花朵一样。我希望冬天的阳光能无所不在,而事实上这根本不可能,冬天的阳光已经变得十分脆弱和短暂,在正午最盛的那一刻,它也不过是提醒我,在短暂的午间过后,阴霾很快就会重新降临。天空又会变得和以往的冬日一样阴晦和黯淡。村庄里的事情正在继续着,打谷和晒场,在风中扬去稗谷和草屑,金色的稻谷哗哗地洒下来,胜过阳光的质地和份量。村庄丝毫没有感觉到阳光消逝的午后是多么的不同。我感觉风突然凉飕飕地灌进我的脖子,正午那种温暖的沐着阳光的风不见了,冬天向我提醒着,我不是一株村庄的水稻,至多,我只是一株稗草。那个堂·诘珂德在庞大的风车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丢盔弃甲,屁滚尿流。
我知道这会儿我该做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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