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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城里老鼠

2021-12-23叙事散文唐新运

我常常怜悯城里的老鼠,虽然我活得也并不怎样。
我住一间土木结构的宿舍,四面透风还免不了屋顶漏雨,我默默地与鼠同居。地上有一窝鼠,屋顶有鼠一窝,因我在中间,两路鼠互不干涉,和睦相处。
方寸之地,竟有春秋之别。屋顶的鼠根本不怕我,大天白日就在……
我常常怜悯城里的老鼠,虽然我活得也并不怎样。
我住一间土木结构的宿舍,四面透风还免不了屋顶漏雨,我默默地与鼠同居。地上有一窝鼠,屋顶有鼠一窝,因我在中间,两路鼠互不干涉,和睦相处。
方寸之地,竟有春秋之别。屋顶的鼠根本不怕我,大天白日就在顶棚里追逐嬉戏。凄厉的尖叫和兴奋的呼喊震耳欲聋,以至于细而绵的尘土从天而降,恰恰落在我熟睡时的鼻洼和嘴角。顶棚裂开的那个洞却又纤尘不染。地下的鼠自然羞涩胆怯得多,总是在月黑风高人静时,战战兢兢挪出洞来,还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掩去无心之声。
乡下老鼠和城里老鼠固然穿的都是纯正的毛料子外套,但在花色样式方面,城里老鼠根本无法与乡下亲戚相比。乡下的黑、黄、灰、棕、银灰与城里清一色的灰相比,真是相映成趣, 却又有天壤之别。乡下的鼠因为率真和纯净,什么都能穿,什么也敢穿。而城里的鼠则不同, 因了太多心思,加上落伍的时髦,乡气的都市化,以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有采取一种 折中、骑墙的方式,形成一种单一的格调,竟至于让自己生厌。
城里的老鼠吃起东西来形成走极端的毛病,有了一顿充,没了敲米桶。乡下之鼠曾饱尝挨饿之苦,只求吃饱,不求吃好,无意中居然能与现代营养学中科学的饮食结构暗合。因为农村的天地是广阔的,城市中的老鼠往往只能在罅隙中生存。农民是宽容和大度的,存有仁爱之心,总在自己的衣食无忧之后,留下足够的食物恭奉先人、土地爷、灶神,老鼠自然也不会被忘记。那些绿色的无公害食品,连人都趋之若鹜,老鼠却唾爪可得,真是幸福。在阳光灿烂的午后,睡完午觉的老鼠呼朋引伴,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又肆无忌惮地搬运粮食,累了,还可以小憩一会。那种感觉应该说惟有颗粒归仓的农人才能体味得到,城里的老鼠自然与之无缘。“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注定了老鼠在城市里只能在黑暗中生活,连吃饭都要偷偷摸摸,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某日大醉,醒来后发现一鼠醉卧脸旁,鼠嘴边依稀可见残酒,心中不禁凄然。感叹酒之诱惑,钦佩为解酒瘾而拼却一死的奋勇,慨叹不已,放鼠于墙角及至于其摇摇摆摆地回家。乡下之鼠至少可以管饱,而城里之鼠就没有这般幸运。乡下之鼠在吃食 上是平平淡淡为最真,城里之鼠却有轰轰烈烈不长久的忧愁,仿佛短命的爱情容不得时间的检验。我替它们羡慕起城郊之鼠,竟然可以优势互补。
乡下鼠居冬暖夏凉,质优价廉,少了钢筋和水泥的气派并不显得志短,至少这个家是自己的,得来时全不费工夫,离乡时也不是无法割舍。愿意失去,才有一种更会得到的深意,有种敢于打破又善于重建的气魄。更使人艳羡的是鼠居互通成为网络,走家串户方便至极,多了真诚,少了隔膜。城里之鼠住在哪里,没人注意,没有人去关心他们。城里之鼠最大的悲哀莫过于鼠情之淡漠,世态之炎凉。城里之鼠没有言论自由,却还得为其它老鼠而活,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行不达意的事。心中免不了有个秘密,他自会忍不住告诉他最可靠的甲鼠朋友,甲鼠转身就会将其廉价出售或是交换甚至倒贴给乙鼠,乙鼠会给丙鼠,丙→丁→戊→己……无疑走完一甲子还会圆成一圈。谁都不是朋友却也不是敌人,路不好走,少不了碰得 鼻子住里长牙齿却使劲向外延。城里老鼠知道,伤害自己最深的,莫过于最了解自己的。
乡下的老鼠在行上占了大便宜,阡陌相连,道路四通八达,整块地都是他们的,想走就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想走了,还随时可以躺下,不想躺了就爬起来再走;没有红绿灯没有鼠行道,一路走来一路歌,一路风尘一路笑。风尘好啊,至少比城里的空气强上百倍。据说 城里的老鼠怕摔怕疼命也不长,比不了多年前的皮实,就是因为远离了泥土的缘故。农村之鼠在用腿丈量土地,证明垂线段最短之时,城里之鼠烦躁不安却又缄默不语,只能一个劲地掏耳朵、抠鼻屎,剪指甲,或是在午夜狂奔。曲径的尽头根本没有幽处,更没见过通向罗马的大道是黄土地、砂石路还是铺了柏油。
城里老鼠和乡下老鼠本是一家,可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的诱惑连拉带拽,老鼠就上了贼船。他们只是奢求能在城里淘到很小的一块金子,谁承想淘到的是大勺大勺的大粪。城市道貌 岸然,面目和善,始终敞着胸怀,等扑向她时,她却冷漠地躲开了。城里老鼠虽在城里居住,却是真正意义上的过客;农村的老鼠却在大地上充分张扬个性,所有的语言汇成一句话,这里的土地是他们的,他们既是土地的主人又是土地的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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