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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用手指勾画城市

2021-12-23叙事散文敬一兵
纤维编织成的柔软材料,隔断了太阳,树叶,火光,夜晚的寒冷,还有密布在天上的星斗窥视的眼神抵达身体的欲望后,我的随意性,就像海里的鲸鱼升起高高的喷泉那样,贪婪地震撼着每一根神经,无休无止。弹奏而出的音符,吐下一堆泛着色泽的泡沫后,便沿了灵魂波……
   纤维编织成的柔软材料,隔断了太阳,树叶,火光,夜晚的寒冷,还有密布在天上的星斗窥视的眼神抵达身体的欲望后,我的随意性,就像海里的鲸鱼升起高高的喷泉那样,贪婪地震撼着每一根神经,无休无止。弹奏而出的音符,吐下一堆泛着色泽的泡沫后,便沿了灵魂波浪上升所拱现的抛物面,箭一样射去,没有弯弯曲曲的扭动姿势,没有繁杂炫耀的分叉,除了笔直的躯体拔地而起,翘首天际。甚至,我感觉这样的躯体,就是一条穿越天地和时空的直线,决不迂回。   直线,或者离弦的箭,并不等同于脱缰的野马,它们承担起了驮运概念和景象的责任,把精神寓意的宗旨,引导进箭靶事先划定的空间里,然后才似涟漪那般,一圈一圈地将随意性煽起的意识,谨慎地循了山的走势、水的流向、地气的冷暖张敛,逐渐释放。天长日久,就聚集成了城市的雏形。曾经被我拿来遮羞的树叶,浸润了林木芳香气息的沃土,飘满野鸟鸣唱的歌声,在一个个日出日落的齿轮扳动下,风一样擦了我的肩头,拂到了身后的远方,只留下一条朦胧的尾巴,像蜘蛛丝那样拉得又细又长。插在散乱地挤在一堆的土坯房屋间隙中的我的手指,虽然有些僵硬,终究还是有力地向了周遭拖划移动,完全没有在乎蜘蛛丝在我手指头上盘结成的螺纹,是与立在手指拖划而出的路的边缘,被用来做电杆的树木裂缝里的年轮,紧密交织。在木电杆的顶端,我凭借蒸汽推动活塞的力量,用象形文字的笔画,画出一个圆圈后,指头于圈中重重一点,那个被“日”的符号所表征的太阳,就锁定在灯泡里面了。我十分乐意我的随意性对手指的这一类引导,即使先前一年一度生长的荒草,表面上屈从了我手指划出的痕迹,肆无忌惮地将原本属于草的地盘占领,背地里却对我的所为做出了不屑的模样。   手指的勾画动作,停顿在了一条路的尽头,汩汩流淌的河水,是自然的界限,也是自然的脉搏。电杆上的灯光,飘飘而下,勾勒出躺在路面上的手的影子,规范而陈旧。手指的停滞态度,不是随意性愿意看见的结果。随意性,或者说是我的个性,此刻用锁定太阳的英雄气概,再次有力地拨响了我的神经,八面出锋的声音,把原先潜伏在脑海里的一些最习惯也最普遍的初始元素,捏得粉碎。躺在路面上的手的影子,食尽舔光了身上的懦弱,赤裸裸站了起来,如蛇般舞蹈,然后贴附在手指上,随手指一道,只做了一个紧紧扼住河流脖子的动作,就硬生生地将一座木桥,嵌在了河的两岸。对岸的树丛中,惊起几只野禽,扇着翅膀,带走了许多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知道,自然在我的指头上烙下的像蜘蛛丝网一样的生命印记,是我叩开被那几只野禽锁闭着它们秘密的大门的暗号。只是,我的手指忙于勾画,对此无暇顾及,甚至漠视。我的手指,已经越来越不满足于动物属性的囚禁,抓捕、握捏、支撑、递送或者抚摩的行为,显然无法唤起手指的欲望和快感。现在,我的手指就十分小资气地躺在用随意性的元素构建而成的抽象思维的制高点上,得意地探出大半个身子,欣赏着清楚得纤毫毕致的羊肠小道,木电杆,土坯屋,跨在河上的桥等勾画痕迹。端详了一阵子,就觉得土坯屋太没有秩序了,木电杆太别扭了,羊肠小道太寒碜了,就连河上的那座桥,也瘦成了皮包骨头的模样。这些小家子气的情形,哪能经受得住锁太阳、扼河流脖子的手指头的敲打和纵横驰跨呢?更何况,艺高胆大的手指头,怎么能够委屈地栖身在这类场所里,日日梦想着如何主宰时空呢?不由分说,我伸了拇指,使劲地按在了先前勾画出来的城市雏形上。于是,留在城市雏形上的指纹,飞快地转动起来,令城市的物象在眩晕的合围中,崩溃瓦解,只有几棵树木投在灯光下的影子,仿佛花圈的挽联,幽灵般追在瓦解的印象后面。   穿过连接两个夜晚的白云走廊,哼着小曲,我用自以为是的哲学理论,还有肤浅得可怜的知识,对着仅有瞳孔大的玻璃平面,酣畅地呵出一大口气后,又开始重新勾画起来。这回,有了经验和底气的手指,比之过去要灵活得多了,也放纵得多了。不说都知道,再次用手指勾画出来的城市,因为充分吸收了我的随意性,自然也就变得霸气张扬——象征一座城市生命力强弱的公路,纵向或横向从高楼大厦的缝隙间,似一把锋利的刀,坚定切过,决不迂回,以至于游曳的手指,只要是来到了公路的身旁,都会被这一段一段刀锋路上所掀起的,类似于劲风的力量所震慑。这座城市的平面和立面,几乎都被水泥占领,水泥有些放荡的姿势,影一样漫上玻璃的平面,一个由巴茅、野蒿、狗尾巴草和蒲公英组成的家族,与玻璃平面一道,共同接受了水泥的覆盖。界定差异的围墙、立交桥、高楼日渐兴盛,自然的属性,被围追堵截,可怜地在围墙与围墙的间隙处,卑微移动。在我手指兴奋的舞动中,休息的机会,对玻璃平面而言是越来越少了。   同时变得越来越少了的,是我的手指面对自然所表现出来的自卑感。这些自卑感,都被挖掘机,打桩机和推土机埋在了时间的负面里,任其嘴里狂呼着“我是罪魁祸首呀”的话语,身不由己地堕入记忆的荒野。拖曳废墟中的瓦砾,挖掘失败者的名字,让它们闪光、燃烧、化为灰烬,早已成了手指运动的累赘。用东方农民色彩的姿势,站在河畔,回首阳光灿烂春风和煦鸟语花香瓦檐生炊烟,然后睁大了愕然的眼,寻觅重返五彩缤纷的自然世界的路径,显然成了手指轻易就消失了的回忆。我的手指它太哲学了。还没有容得和我商量一下,独自就迈了方步,摆摇摇地对勾画而出的城市,进行丈量。高速路,立交桥,宾馆,草坪和超市门前湍急的人流,在DJ摇滚乐的伴奏下,以重金属撞击的那种力度,向手指呈现出蒙太奇般的画面,气势非常铺张,所有高楼的墙面,对这种意象的流淌,做出了激动的回应,只是,这股振奋的浪潮,来到一座雄伟的,仅有钢筋混凝土框架而没有墙面的烂尾楼处后,便泥牛入海,没有了一丝音讯。街心花园里,腕上有束缚的锁链的一只巨大而又粗壮的手,紧握,呈拳状,从泥土中以一个坚定的姿势,伸向天空,力量、自由、期望、抗争和憧憬的意识,瞬间就从这座水泥雕塑里传出,将手指彻底浸润,然后融合,所有的车辆只要是来到它的身边,都要绕行,情形仿佛水里的旋涡,带动着周围的水,快速地旋转,思维的重金属在沉淀,几乎所有的贪婪、妄为、倾轧、欺诈、卑微、丑陋以及自以为是,在动物属性的沉淀中,刹那间喷射。   不行,勾画的城市还没有达到境界的效果。丈量之后,踩着自己的影子,伴了随意性在灰色中不断敲响的淫荡钟声,手指得出了如是的结论。不想重复动物的条件反射,让手指的所有动物习性省略成一串串雨滴,是手指抓挠我额头时掷递给我的信号。一阵指指点点,把勾画出来的城市,弄得像疼痛中的大黑猫,东倒西歪哇哇哭叫。意识让皮肤膨胀得透明发亮,就连滋生随意性思维的,平日里躲藏在细胞核里的遗传基因,此刻也变得清晰可辩。手指忽然发现,第二次勾画城市,只用了极少量的基因,还有大量的基因,缩在铺盖里睡大觉。没有边际的天空里,飘满了基因蠢蠢欲动的影子,斜斜地瞥了一眼,手指的目光中,闪烁出了纷纷扬扬的笑颜,情形像极了随风弥漫的蒲公英。宁静的玻璃平面,又一次在流出血红色的黎明中,把刚刚诞生的城市勾画图,当作下饭菜彻底吞噬了。鸿鸿濛濛的天相默运之中,一段氤氲太和之气,凭借吞噬的营养转化成的动能,两两相遇,酝酿了一会儿就气化充盈,忽焉一觉而动,便在手指里孕育起来,同时被孕育的,是又一座新的城市勾画构思。   无声无息的夜,掩埋了白天的骄傲。冬日的寒星,咧着动人的嘴唇,露出冷冷的颤抖的轻佻。沉重、压抑、疼痛、眩晕、无奈、紧张、寂寞、疲惫抑或战战兢兢,用凶猛的姿势,向我合围。使尽了全部力气,试图从重金属撞击发出的摇滚乐的覆盖下,把叫做“城市素描”的速写呈现,然而,结果还是模糊。只有对自己的强迫,才让我感觉我在吞噬的逆向运动中,活着。迷宫般环绕、重叠、笼罩的意识里,关于过去的一切记忆,正在被剥夺的过程中缺失,消亡。城市的所有印象,拒绝瓦解,并以一个决不迂回的势态,将我逼退至崩溃的边缘。恍惚之中,发现返朴归真,仅仅是一个乌托邦,是我的手指,在乐观进化论的道路上,留下的一个生命驿站。这样的印象,是一幅又一幅手指勾画的城市,在被随意性抹杀之前,留给我的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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