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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冲动是魔鬼

2021-12-23抒情散文江南
冲动是魔鬼热,钻到了心里变成火,一点点地烧着罗伊的身体和神经。脑袋沉闷的疼,眼睛往里面洼陷。六点十分,她醒来去卫生间小解,回来时拿起旁边桌子上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床上那个男人侧着身子,把后背留给她,在梦中酣睡。她又躺了下来,睡去。闭上眼睛时……
    
        
        冲动是魔鬼   热,钻到了心里变成火,一点点地烧着罗伊的身体和神经。脑袋沉闷的疼,眼睛往里面洼陷。六点十分,她醒来去卫生间小解,回来时拿起旁边桌子上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床上那个男人侧着身子,把后背留给她,在梦中酣睡。她又躺了下来,睡去。闭上眼睛时,她想,睡吧,晚点起,省一顿饭。迷迷糊糊中,罗伊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十点半。阳光把阳台铺得满满的,灼热的气息混沌的包裹着房间。窗外的树叶不动,不多的知了在树上不知深浅地叫。楼下住着两个老人。一个老妇人和一个老老妇人。老妇人大概六十几岁。老老妇人差不多快八十岁了。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是婆媳还是母女。在她们头顶上住了半年,也没见到这个家里有一个男人进出。每个礼拜二,这里会有一次小型聚会,几个老太太来这里布道,读经。有时,会看到老妇人和老老妇人,搬了椅子坐在楼下的空地上乘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罗伊总是纳闷她们虔诚于《圣经》,是做个样子还是打发时间。   男人已经在卫生间里收拾自己了。刮胡须、刷牙、洗脸。然后走进他单独的房间,把电脑打开,浏览网页,在虚拟的空间开始他兴致勃勃、乐此不疲地游历。罗伊洗完手,淘米,做饭。把昨天下午买来的菜摘净、洗好,开始烧菜。在烧菜的间隙,她去卫生间刷牙、洗脸。这是她一直节省时间的“华罗庚统筹法”。丝瓜炒肉,苦瓜鸡蛋片。碗筷摆放好,一边脱去做饭的衣服,一边喊:吃饭了。这话必得喊三遍以上,男人才慢腾腾地把屁股从椅子上,不情愿的分离开来,坐到饭桌前开始风卷残云。   饭菜的热气不能冲淡饭桌上,因沉默而凝固起来的死寂。罗伊长出一口气,试着让自己发声。“昨晚你看到几点?”男人夹着菜,头也不抬,回答:“一点半就关了。”罗伊“哦”了一声。菜在男人的筷子下面快速消失,它和米粒一起密谋着堵住了男人说话的嘴。   “后面咋的了,那个男的为啥杀了那个女的?”罗伊在中断了一会之后,继续拣起这个话题。   每天晚上,男人睡前躺在床上喜欢看一个法制频道。里面都是纪实的案件。《终极对话》、《拍案说法》。男人百看不厌,偶尔会评点两句。罗伊对侦探片也有兴趣,时常陪着他看。两个人像是在每个案件中受教育,长知识,提醒着自己,不能逾越法律的界限。   生活中由爱生恨的事例太多了。欺骗、背叛、伤害,甚至痛下杀手。罗伊不明确自己的婚姻里会不会发生流血事件。至少,她知道男人不爱自己。她和男人苟延残喘一样生活在一起,像是两半不能磨合的贝壳,怎么努力也不能合拢。在生活的搅拌机中,两个人被压榨,一如大街上卖烧烤人手中,那串焦糊的羊肉串。   男人没工作,似乎他的才华总是得不到这个社会的承认。他理想主义的抱负在现实的土地上不能生根,当然,也谈不上开花和结果了。罗伊也没有工作。尽管在这个城市找个糊口的工作不是很难,但是她堵着气也“赋闲”在家里。她不是那种想养着男人的女人。更不想自己上班之后,男人在家里天天趴在电脑前,和那些莫名其妙说人话或者说鬼话的人在一起,没完没了的聊天。他们之间的隔阂和缝隙,就是男人和几个女人眉来眼去的聊天聊出来的。   写到这里忘了交待一句。罗伊和男人都不是这个城市的人。用罗伊的话说:这不是属于我的城市。在陌生的城市开始新的婚姻生活,这不是一个很明智的做法,但生活已经开始,由不得掉头。他们手里握着仅有的一点积蓄,在这个消费不低的城市,心不甘情不愿地过着所谓的隐士生活。   罗伊每天算计着花销。她从一个知识分子,逐渐转化成鸡毛蒜皮的会计。这种角色的转化似乎没有过渡,很自然甚至有点从容的感觉。罗伊暗想,可能自己骨子里,或者每个女人骨子里都有这种成分,只不过是环境的制约不能得到开发和利用,在婚姻生活开始之后,这种骨子里的东西便找到了合适的土壤。   女人因何在婚后开始变俗气,这绝对取决于生活的环境。罗伊看到一个云淡风轻的女孩子,走进一扇门之后,变成了一个婆婆妈妈甚至有点神经质的女人。罗伊几次在匿想中把女人身上,满是油烟味的服装扯下来,换上从前干净的棉布衣服。她悲哀地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女人,无能为力。她一直想从这个镜子前面跑开,迎着风的方向,拼命地跑,让锐利的风穿透身体,把内脏污浊的气息冲干净。有一个词——风清气爽,就是这么来的。   四点多的时候,罗伊换上外出的衣服,穿上鞋,在钱包里拿了两张十元的钱。对着另一个房间喊了一声:“我去买菜了啊!”里面传出沉闷的几个字:哦,去吧。   下了楼,脚一下子接触到火热的水泥地。楼房的林立,小区没有风的踪迹。阳光还是那么强烈,懒洋洋的躺在樟树叶子上。蜀葵、美人蕉无精打采地挺立着,对于阳光蛮不讲理的照射,它们似乎已经默认了。小区的转角处是一堆垃圾,无数的苍蝇在里面释放激情,一股股腐败腥臭的气味儿,充斥在原本混沌的空气中。生活,就像是一个刑场。每个人都是待罪的羔羊。区别在于,被宰的先后顺序。没有一个羊会逃出这个刑场。除非,羊和羊之间互相厮杀,但也不过是换了一种被屠宰的方式而已。现在,罗伊这只柔弱的羔羊被裹挟在热浪中,消极地对抗着生活。   旺角小区菜市场。这是罗伊每天必去的地方,这个地方让她咬牙切齿的痛恨。那些卖菜的不过是一些没有什么文化素养的人,罗伊从不鄙视。但是也绝对不屈服于别人恶意的欺负。口音出卖了罗伊,一个外地人在这里是被欺生的。罗伊不曾在自己的城市歧视过任何一个外地人,相反,她力所能及的给他们一些温暖,让他们不至于在陌生的地方感到寒冷。但在这里,很明显,土著们有着强烈的优越感,觉得来这里生活的外地人大多是打工仔。打工仔失去了身份的平等,他们的视线开始朝下,或者斜视。罗伊忍受着这些目光和并不友善的语气。生活,就是不断地忍受和妥协。罗伊总是适时的把感受转化成朴素的哲理。   一堆堆明显萎靡的菜被摆放在水泥搭成的木板上。茄子、黄瓜、辣椒、土豆、西红柿、丝瓜、苦瓜。红红绿绿,长长圆圆。这是尘俗生活的象征。有时候,罗伊喜欢在菜市场绕绕,满眼的菜蔬有点贴心贴肝的感觉。人,能够得到温暖的,就是这些食物。感情的温暖总是有着伤痛和遗憾。物质,填补了胃的空洞之后,让人踏实和安全。事实上,人却总是轻易的忽视物质的温暖和搭救,在虚妄的精神需求中苦苦泅渡而不易得到。   罗伊站在最左边的一个菜摊前,捡了几个土豆,放在公平秤上。摊主满脸的倦意,邋遢的衣服没有系扣子。不说话,按着公平秤上的数字。“土豆多钱一斤?”摊主不耐烦地回答:“一块八。”罗伊看到他点了一个0•36.。按理说,应该在价格那按3•6才对。但是这些小商小贩,喜欢玩这种占便宜的手法,每次可以多收几角钱。罗伊从早就看破了他们的小小伎俩,有时也忍不住说一声,后来就随他们去了。但是心里总是有点不舒服。在自己的城市买菜,零头都会被老板自动抹去,这个地方不行,一毛钱也会和你锱铢必较,而且还要明里暗里地赚一点。罗伊又拿起一根丝瓜:“丝瓜多钱一斤啊?”“两块五。”罗伊看了看丝瓜可能是放了几天了,根部软而空。“能便宜么?”“不能。”摊主的话短而有力,像匕首。罗伊放下丝瓜,付土豆钱。摊主看到罗伊把丝瓜放下,并不接钱,声音提高了几度:“不买,你捏它干嘛?”   罗伊听到他呵斥的话,先是愣了一下。她觉得好笑,把钱放在了公平秤上,想离开。但,摊主却扯着嗓子骂了起来。南方鸟语似的方言,罗伊听不懂,但是那句全世界都能听懂的国骂,却刺激了罗伊的神经。罗伊转身、止步,用愤怒的眼神紧紧地盯住摊主,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剑刺向他,任谁也不可能再把那“剑”拔出来。摊主可能是被罗伊的眼神刺痛了,他用更加高亢的声音大骂,掩饰自己内心的虚弱。叫骂声在温吞水般的空气中快速地繁殖,在空气中摩擦、相撞,然后碰射出火花儿。它们搅拌着本来溽热的天气,从热到焦躁,然后到煎熬,最后像是点燃了埋了很久的一个火种,只听“哧”一声微弱的响声,热浪掀起了头脑的风暴。   罗伊用视线的余光看到冬瓜旁边用来切割的水果刀。她伸出手,几乎是特别顺利地抓到了那把水果刀,拿在手里有一种适合的感觉,燥热、愤怒、耻辱、疼痛、伤害、和发泄全部集中在刀尖上。罗伊的胳膊只做了两个动作:一,毫不犹豫地向前刺去;二,快速地拔刀。这两个动作一气呵成,在旁人看来,一定是训练有素的。干净、利落、痛快。罗伊看到摊主不相信的眼神,不可思议,还是难以置信?不管了,罗伊甩掉了手里的土豆,胜利的把刀扔在摊位上。这时,有人大喊——杀人了。嘈杂、混乱,再一次搅乱了空气。罗伊看到那些尘埃不知所措、身不由主地四处飘落。   有一个声音,在罗伊的耳边大声地喊:罗伊,快跑!   这句话像是发令枪,罗伊摆动起胳膊,向外跑去。后面有很多人在追。罗伊憋着气,咬紧牙拼劲全力向前冲刺。十三年前,在校运会上,罗伊就是这样奔跑,最后夺得了三千米长跑冠军的头衔。今天是是历史的重现。罗伊奔跑在风里。是的,本来没有风,但是罗伊的奔跑带动起了风。风速很快,罗伊头发被吹动起来,像一面褐色的旗帜,有点悲壮的意味。风速加大,罗伊脸被风吹得有些麻木,甚至走形,像达利著名的那幅画《时间》,软塌塌的时钟被拉长,变形。风,无孔不入,像是刁钻的江湖老手,在罗伊的身上布下天罗地网,然后自在随意地游走。罗伊的四肢百脉都被它疏通,积蓄、沉积了许久的霉暗物在不断地奔跑中脱落。罗伊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奔跑的越来越有力量。内心的阴郁被风掀开,阳光照射进去,通体光亮。罗伊想到马雅可夫斯基写过的一句诗:我是不穿裤子的云。罗伊一边奔跑一边说:不是我,是风。   前面拐弯处就是租住的房子。罗伊跑上楼梯,敲门。男人磨蹭了很半天,才来,可能是关闭聊天的对话框,或者忙着说:有事,离开一会儿。罗伊,拿起手提包,随便抓了一件衣服塞在里面。男人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发呆,等罗伊快冲出门口时,他才问了一句:“咋了,发生什么事情了。”罗伊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个懦弱、软弱,没有能力,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给了她莫大耻辱,最大的本事就是和不同的女人网恋,然后解决下半身欲望的男人,脸上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罗伊向火车站跑去。她要赶上火车,随便任何一辆火车。只要上了车,就有办法。罗伊继续奔跑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公路,都是慢吞吞走路或者蜗牛一样移动的汽车。只有罗伊在奔跑,像风一样奔跑。绿色的连衣裙,叶子般轻盈地躲过一辆又一辆汽车。汽车司机探出头来,看着倏忽间从自己车前飘过的叶子;行人疑惑地看着她;一对在树荫里谈恋爱的年轻人也看到了,他们暂停了接吻,看着罗伊向前飘;一个头发像刺猬一样的男孩子,拔下了耳边的MP3,撮起指头放在嘴边弄出了刺耳的口哨,并且挥动着手,对罗伊的背影大声喊:“跑的不错,直接去北京吧,还能赶上奥运会。加油啊!”   罗伊遇到了红灯,她停下脚步。红灯跑还是不跑?这对罗伊当然是个问题,她从来不闯红灯,从小就遵守交通规则。就在这时,她看到穿蓝色制服的交警过来,戴着白色的手套。罗伊对着他笑,很乖,很快乐的笑。警笛响了起来,白色的警车围成了一个栅栏。罗伊是长跑冠军,但不擅长跨栏,她不是刘翔。但是,这样的镜头,在自己男人喜欢看的《拍案说法》中太熟悉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跑到天涯,不还是有个尽头?罗伊觉得自己也终于可以《终极对话》一回,台词她都想好了。她会对采访她的记者说:我很后悔,当时太冲动。冲动是魔鬼。
罗伊微笑着。完全解脱的轻松。   “你笑什么?”一个男人厉声地喝问。罗伊看着他,这个可怜的摊主,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回。罗伊继续着自己的微笑:“笑,是我的权利,没有任何一条法律不允许我不可以笑。我建议,你也多笑笑,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罗伊拎着那袋子土豆走了。摊主坐在凳子上,用尽了所有的智商,也没有弄懂罗伊的表情。   “我回来了!”罗伊把买来的菜,放在厨房,脱鞋,换鞋。穿上做饭的衣服,在厨房里洗洗涮涮。男人依旧埋着头在电脑前打开一个又一个网页、对话框,沉溺其间。   窗外的夕阳,已经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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