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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一草一世界

2020-09-17抒情散文于文华
一草一世界文/于文华比起青草,西路军古浪战役纪念馆的三叶草更多柔嫩与鲜活气质。草青青,碧连连,丛丛块块、挤挤挨挨的三叶草,抱着团儿,织就茸茸密密的毯。突兀而翠绿在深秋视野里,和那些瑟瑟发抖,依旧挂在枝头的稀疏窄长柳叶之间,形成了鲜明对比。万

一草一世界
   文/于文华
   比起青草,西路军古浪战役纪念馆的三叶草更多柔嫩与鲜活气质。
  草青青,碧连连,丛丛块块、挤挤挨挨的三叶草,抱着团儿,织就茸茸密密的毯。突兀而翠绿在深秋视野里,和那些瑟瑟发抖,依旧挂在枝头的稀疏窄长柳叶之间,形成了鲜明对比。
  万物凋零时节,纪念馆园子里一片片、一丛丛密密麻麻,好似密不透风的三叶草,似乎更适合西北秋冬万物凋零的季节。
  在春夏,茎细长而柔软,叶脆绿而鲜嫩的三叶草。成千上万株挤挤挨挨,簇拥在一起,穿越重重交缠的叶须叶片、纵横交贯的枝桠,以及藤蔓编织出来的阴翳潮湿的阻挡,显现出它的勃勃生机。既没有谁先来就占据有利地形、水分、土壤与养料之先机的心思和动机,更没有不管不顾他人的生存空间,肆意疯长的情形,而是彼此谦让,互利互惠,密密麻麻的三叶草,一个个团结友爱,和谐相处,让柔弱的根、纤细的藤与肥厚的叶,彼此占有属于自己的一寸土地、一处空间。“风揉出来的声音像一片飘荡的绸缎,递到耳朵里的全是光滑,圆润,柔和,细腻,逶迤和温度的质感”。而细看其三叶对生,叶形呈倒心形,犹如三颗心脏连在一起,绿得单纯、厚重、典雅。枝头上盛开的白色小花,美丽却不奢华,如一朵朵白云,淡淡的清香,优雅地绽放。
  进入秋季,繁花落尽,三叶草仍然摇曳着它低矮,但却依旧脆嫩着绿色的枝叶,微笑在秋风里。到冬天,主根上的大部分小叶,紧贴着地面好像停止了生长,但却仍倔强的保持绿色——即使白雪覆盖,它依然等待吸收融化后的雪水。
  牵牵连连、密密茂茂,蓬勃于西路军古浪战役纪念馆的三叶草,怎么看,都像是一部镌刻于河西大地上的一部史书。就是这么水瘦山寒、天寒地冻季节,一群怀揣革命理想的西路军将士,且战且退,西进河西走廊,爬冰卧雪至丝路咽喉、河西走廊门户的古浪峡,为执行中央军委打通国际路线的命令,衣衫褴褛、脚穿麻鞋与草鞋,踏上古浪这片贫瘠的土地,与守卫此地的国民党马家军展开了殊死搏斗。
  西升屲战壕边至今仍生生不息的青草记得,红9军将士们饮过马的湖水记得,山坡对面高高耸立的土黄山峰记得,烈士墓内数千名长眠于此的西路军将士英灵记得:1936年11月15日,数倍之敌从邻近的青海浩浩荡荡汇聚古浪,汹涌的骑兵,凶悍的马家军(三个骑兵旅、两个步兵旅、四个民团),卷起滚滚黄尘,踏开数十道路口,嗷嗷叫着杀奔古浪,将六千多缺乏后援、弹尽粮绝的红军团团围困县城弹丸之地。
  次日,三架涂有青天白日徽的战机,从兰州飞到古浪上空,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向地面一次次俯冲、投弹。在飞机炮火的猛烈进攻下,山头和工事被狂轰烂炸成一片火海,穷凶极恶的敌人以“牦牛战”、“人海战”不停向红军据守的阵地,发起了一次次强攻。在武装到牙齿敌人的猛攻下,17日古浪城墙被轰开两处,工事亦被敌人猛烈炮火摧垮,同仇敌忾的红9军将士们被迫转入巷战各自为阵。巷战、肉搏,不断的冲锋反冲锋,指战员打完了子弹(每枪15发子弹),就用枪托、大刀、石块等,凡是手头能拿到的东西,都成了战胜敌人的武器。一线的战士拼光了,机关与医护人员,到最后甚至伤病员和炊事员上了战场。
  为正义事业而战的人们,他们的信仰必定会得到传承和发扬光大。
  走进西路军古浪战役纪念馆大门,我看不到原先碧草莹莹、内在的生机勃勃,以及纤细叶片所折射出的柔美和花团锦簇的精彩,找不到三叶草被岁月风尘浸泡过的历史沧桑,我只知道:外表柔嫩内心坚强,宁折不弯,宁愿被冰霜冻死宁肯匍匐在地,也不愿向恶劣环境与气候低头的三叶草,和西路军将士与敌人血战到底、宁死不屈的精神神形契阔、息息相通。三叶草无法泯灭对生命的热切希望,持之以恒、年复一年,在春风吹拂下准时纷披绿色,兑现自己心中的生命召唤,和红军将士肩负肩负“打通国际路线”神圣使命,坚持革命、不畏艰险的英雄主义气概,为党为人民英勇献身的大无畏精神一脉相承、代代相传。
  从寂静、干净的小道上仰望,就会看见缅怀广场上一组题为《浴血河西》的群雕,让人对西路军将士在硝烟弥漫、枪林弹雨中奋不顾身、英勇御敌的英雄气概,有一个先入为主的直观感触和粗略印象。那面被岁月、时光和炮火洗礼的军旗,显得格外醒目与耀眼。西路军的广大干部、战士视死如归,在战略上支援了河东红军主力的斗争,创造了中国革命史上可歌可泣的不朽一页,永远彪炳史册!
  严寒冬日里,纪念馆院内的三叶草,貌似身处时间之外、冬天之外,完全失去了春夏时节那种丰腴与柔嫩,以及翠色欲流的本色特征。裸露出来的湖面上,泛滥着令人厌恶浑浊不堪的枯草与污泥,失去了清凌凌、蓝盈盈水的衬托,湖就完全失去了意义,唯有随处可见的三叶草,虽则不再鲜嫩翠绿,早晚被酷霜与落叶覆盖,但一经被风吹去树叶,金灿灿光芒照射下,看上去依旧绿绿的、翠翠的,不失生命本色。
   普通、平凡而卑微的草,一直是河西大地上最基本、最执着,也最倔强、最恒久的生命。被打散、生病、负伤的西路军战士,大多散落民间,被好心人收留,得以活了下来(史料载西路军流落在河西各地的战士达4500多人,据据甘肃省妇联1984年的调查统计,甘肃省散落民间的女红军还有231人,其中多数为原西路军女战士)。有些女战士,被迫嫁人,苟延残喘。在烈士墓前,熟知那段红色历史的一个老人,给我声情并茂的讲述了一个真实而鲜为人知的故事。据说一个民团士兵撤退时,看见死伤累累的尸体中,一抹鲜艳的红不知怎么瞥入了他的眼睛——那是一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红色发卡,他跳下马来,想把他摘下来,送给他的阿妈,一定会换来一丝母亲的笑脸。可当他满是血迹的手刚挨上一头秀发,受伤红军女战士的眼睛突然睁开,吓得他几乎跳了起来。
  女战士微弱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救救我,好心人救救我……”他四下里望了望,黑漆漆的夜没有一丝光亮,寒风像大张着血口的乌鸦撕扯着一切。刚刚16岁的他,参军才几个月,就被长官强迫着来这儿作战。厮杀了二天多,他和他的战马被枪炮硝烟和阵阵冲杀,驱赶到西山川。待他被战马咬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他双手抱起那具气息微弱的女战士,拖到马背上,一口气奔驰到离地几十里的老家——天祝县黑沟。敲开门,父母看见俩个血人儿,大吃了一惊。他们知道事情原委后,看到女战士被马刀砍的血肉模糊的腿和脚,老阿妈口中念叨着苦命的蛙的话,烧了热水,清洗了伤口,找了点平时疗伤的草药,烧成粉末,匀匀撒了,又撕了几块干净衣服上的布,细细心心包裹了,尔后熬了热酥油茶,给女战士喂了半碗。
  人生地不熟。风俗不同,语言不同,吃饭饮食与生活习惯更不同。当地是藏民区,居住特别分散——正是这一点,却让女战士像草一样,苟延残喘,顽强而执着的活了下来。不得已,已经20岁的她,忍辱负重的被迫嫁给了年纪轻轻的藏民。谁让他好心救了她呢,谁让朴实、善良的这家人,让她感受到人间真情真爱了呢?
  当她逐渐熟悉了藏民的生活,用牛粪做饭,背着皮囊驮水,吃住在野外的帐篷,一年四季随牛羊和牧草而游牧,并生育了二男一女三个孩子后。听说,她们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热切盼望的红色世界成为了现实。她激动不安,她高兴异常。她隐姓埋名,忍辱负重,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谁知当她兴高采烈的走进曾经战斗过的县城,却发现这个世界好像离她已经很远很远。她用半生不熟的南方话,将她的从军和战斗经过向工作人员一五一十讲述后,听的人也是一头雾水。从她只言片语的描述中,人们约略得知:她原来是湖南人,17岁参加革命后,由于天生一副好嗓子,加上长相秀丽,被部队文工团吸收,长征前和红一方面军的一位团长结了婚。过草地时,事先士卒的团长在尝野草时中了毒,先她而去。1935年8月4日,在松潘县毛儿盖附近的沙窝党中央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上,红一方面军的第5军、32军和四方面军的第9军、第31军及第33军组成左路军。革命战士最听党的话,走到那都是为了共产主义事业。她所在的部队尔后随红四方面军行动。她跟着政治部前进剧团,随红9军强渡黄河虎豹口,执行《宁夏战役计划》。血战干柴屲、激战古浪城后,由于受伤不得已和部队失去了联系……工作人员没有马上回绝她的话,只是说口说无凭,又没有任何依据和凭证证明她曾经是一名西路军战士,说让她回家耐心等待,他们要走访失散红军、查阅资料和档案,等过些日子再给予答复。
  过了二个多月后,兴冲冲的她再次走进县政府民政局办公室,却被告知:由于没有档案可查,走访了境内存活的几个老红军,对她的情况不清不楚。一句话,谁也证明不了她的红色政治身份——除非她自己能拿出有力的证据和有说服力的人……没办法,她叹口气,伤心的走出了挂着人民政府牌子的大门。她知道:比起那些早早向马克思报到的战友,能活下来已属不易。她要做的,只能是精心抚养好孩子,好好活着……


走进三叶草的世界,就是走进了清醒、冷静、素朴的世界,就是走进了生动、鲜活、永葆青春活力的氛围。从根到叶、从花到闪烁于草地上的光芒,散发出野生、倔强的生命气息,使我分明嗅闻、触摸到西路军烈士深深长长的记忆。充盈在三叶草之间的高贵仁厚的爱和真挚悲悯的情愫,令每一个走进古浪战役纪念馆的人也会为之感叹为之动容。
  远处白雪皑皑的祁连雪山,近处陡峭凌力的股股寒风,让我这个对寒冷气候司空见惯的西北汉子都感觉到阵阵寒意,草坪上的三叶草却一直匍匐在地,彼此肩膀挨着肩膀、手臂挽着手臂,一起用自己的枯萎向世界告别,也许阳光一辐照,便会有活泼的身影。
  世间万物的存在和对周遭环境的感觉是五花八门、大相径庭的。但凡夫俗子、肉胎凡体对冷风刺骨、寒气逼人的感触应该大同小异。可以预见,从水乡泽国走来的西路军,衣衫单薄、缺医少药、没有后援,冰天雪地里,忍饥挨饿的与敌人血战三天三夜,靠的就是英勇顽强、宁死不屈的英雄气概和为普天下穷苦百姓幸福生活的崇高理想,靠的就是坚定不移、百折不挠的理想信念和顽强不屈、忍辱负重的革命气节。史载:那几天古浪县城枪炮不停,火光漫野,硝烟弥漫,杀声震天,血肉横飞……一时之间,血流成河,尸体遍地。红9军这支红四方面军的主力部队,因毫无群众基础,没有根据地作依托,无法及时补充兵员与战略物资,孤军奋战,寡不敌众,惨遭失利。后所幸在红30军88师增援下始得以解围,连夜向永昌转移。此役,虽毙敌2000余人,但经古浪三战后自身亦伤亡2400余人(古浪横梁山与干城阻击战)。军长孙玉清、政委陈海松在此此恶战中负伤,军参谋长陈伯稚、25师师长、政委,27师两名政委,骑兵团长壮烈牺牲,以至于史称“古浪三战,九军折半”。直到今天,纪念馆烈士陵园的墓碑上,既未刻上许许多多红军将士的姓名,也没有籍贯与年龄,更没有出生地与英雄事迹——他们是共和国名副其实的无名英雄!但正是他们以局部牺牲捍卫了革命全局,较好地策应了河东红军的行动与西安事变的和平坚决,铸就了中国战争史上的奇观、中华民族的壮举,开启了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新征程,也在古浪史志上书写了大无畏的不朽篇章!
  我喜欢这些从地下冒出来的微小事物。它们才真正是生命的热爱者,从春到夏,从秋到初冬,一直以鲜嫩苍翠的身影,鲜活着人的视野,更是季节的智者,渺小、卑微却顽强,宠辱不惊,懂得进退,一旦气候合适,它们就出来释放自己。雨来了,缩缩身躯;风来了,弯弯腰肢;霜来了,低低头颅;雪来了,匍匐在地。可是,春风一抚摸,春光一普照,它们会立即焕发生机与活力。我更敬佩那些红西路军将士——并愿虔诚向他们深切致敬。也许胜利的历史是高耸天云的丰碑,它光耀千秋,为人民所瞻仰与称颂。而失败的历史则是深埋地下的基石。它默默地承载着人民共和国的大厦,却不为人所见。然而,没有基石便没有丰碑。基石所蕴含的品质和精神,往往更坚硬,更丰富,更加耐腐蚀,更有承载力,因而也更值得我们研究、继承和发扬。红军西路军的悲壮历史,就是这样一块共和国的基石。
  三叶草草一岁一枯荣的变化,正是暗合了节气、气候与季节的变化规律。冬日的低温和寒风,以及飞雪与酷寒,多种力量的裹挟,无形之中逼迫三叶草不得不收拢其舒展的身躯和鲜活气质,枯萎凋零并不是植物的本意,而是气候、季节与物侯合力作用的结果。但它们却以这样的物语告诉人们:“没有绿草的地方、时间和生活里,一切都是凋敝、寂寞和单调的”……
  据说干净,清新,碧绿的三叶草,这种十六世纪由西欧荷兰培植的山坡牧草,不知何时竟在中国各大城市泛滥开来。园林专家称,这种草既耐寒又耐旱,生命力极强,一年三季碧绿,是美化城市的好物种。三叶草,生活力极强,分枝多,匍匐生长,覆盖效果好;常用于斜坡绿化,具有保持水土的作用;它耐寒性强,对土壤要求不严,不需修剪,观赏性好,浇水次数少,管理需求较粗放形成草坪后经久不衰。
  正如人不可貌相一样,许多事物外表与内在往往大相径庭。表面上看起来,三叶草没有夏秋季节的金菊花、玫瑰花那般美丽,芬芳、璀璨,鲜活及典雅,不会也不能使人赏心悦目,更不会象飞舞在花朵上的招蜂引蝶的生灵们那样,在人类面前标榜与招摇自己,但小草们却不离不弃,从初春到深秋,甚至在初冬季节,始终如一、痴心一片地,用自己的莹莹绿色,庇佑、呵护着我们脚下赖以生存的泥土。西路军将士们的躯体化为了泥土,但他们的精神与英灵,却如三叶草一样,始终滋养着我们的心灵和灵魂,教会我们不忘初心,怀揣理想,心存信仰,百折不挠、逾挫逾勇,
  一方一净土。一花一世界。
  每一个生命,都在寻找安放灵魂的栖息地。我想:纪念馆里的每一棵三叶草、每一个烈士的灵魂,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块安详、宁静的栖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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