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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身心深处的美丽

2020-09-17叙事散文王克楠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09 编辑

桂林:身心深处的美丽文/王克楠我从呼和浩特东站上车,乘坐Z336次直达列车,用了二十几个小时,就抵达桂林北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09 编辑 <br /><br /> 桂林:身心深处的美丽
文/王克楠
我从呼和浩特东站上车,乘坐Z336次直达列车,用了二十几个小时,就抵达桂林北,一脚就踩进了桂林。
此时是春节刚过,内蒙古的包头、呼和浩特还是白雪皑皑,桂林的天气却温暖如春。接站的朋友说,桂林这两日还冷了一些,前几日,更暖和。当然,天气是一回事,风景是另一回事,我先是千里迢迢从河北邯郸抵达呼和浩特,是为了探望老妈妈;又从呼和浩特前来到桂林,是来探望大自然之美,也来看妈妈来了。
桂林,作为西南的一座名城,这里的风景和天苍苍野茫茫的内蒙古决然不同,她的景色甚至与烟波江南也是有区别的。我对桂林可谓是一见钟情,感到她在简洁俏丽中,含着几分的野性。确实是“一见钟情”,刚下车,就被桂林的小雨亲亲地香了一口,桂林的小雨,蒙蒙星星,朦朦胧胧,罩住了桂林的并不高大的山,氤氲出烟雨空濛,也一丝一丝地渗进了我几乎刚硬的心。现在想起来,小雨不是雨,是烟,潮湿的烟,在漓江,在桥梁,在所有的不太高的建筑物上(桂林老城的建筑不高)缭绕…..这样就使得我感到自己从内蒙到桂林,不是乘坐直达火车来的,而是被桂林举着潮湿的小手托过来的。托到了桂林,我就不再是钢筋水泥的我,而是脸膛上挂满了雨丝的我,是一个可以远离市井喧嚣的我。
我对桂林的第一个直觉是——桂林多树。如今的桂林,当然也是一座现代化城市,但在现代化的楼群里,树木依然不是配角,而是主角。树木和楼房不一样,树木是软的,高楼是硬的,虽然高楼也会把底座深深掩埋进泥土,但高楼的躯体不会变绿,钢筋水泥里长不出树叶和树枝,更也不会开花结果。至于树木就不同了,世界上许多伟大的事情都是在树下发生的,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政府不断号召植树造林,因此,树木在这些年虽然在一些地方受到砍伐,但是从整体上还是不减。桂林的树木不是人工栽的,是天生的,桂林人知道树木的存在对桂林的重要,就倾心爱惜和保护它们。桂林的树木,尤其是漓江边的树木就显得与众不同,不仅挺拔葱绿,还透露出有几分自豪感。
有了树,就有了江。在我的理解中,世界上的江河乃至小溪流都是树木滋养出来的,包括“桂林山水甲天下”里的漓江。我相信漓江是树的孩子,住在漓江边,如同住在树上。桂林的朋友好似看懂了我,就把我直接安排入住在漓江边的金嗓子酒店。很多人来到桂林,是奔着漓江来的,希望亲自看看漓江的超然之美,殊不知,漓江深处的美,不是用眼睛可以看到的,而是用心来感觉的。心中有漓江,即使是没有看到漓江,漓江的水也会在你的心谷荡漾;倘你没有安静之心,即使你荡舟在漓江水面,也不会心有所得,至多会在船头大呼小叫“啊呀,快过来啊,这里好漂亮!”如今的中国人的词汇越来越贫乏,形容美景的时候,只会用“漂亮”这个词汇来形容,至于美景后面的人文内涵,早就销蚀为空气了。
桂林的风景“开发”得早,早在宋代就有一定规模了。古代文人志士游漓江,游出来的是一种心境;今日大多数人游漓江,游出来的是一种热闹。我是希望能游出心境的,于是在晚上,独自撑一把雨伞在漓江边漫游,夜幕漫漫,我并看不清雨点子亲吻漓江水面是什么样子?不知道是咬出了坑?还是荡出了波?波浪又能荡漾多远?我的心里有水痕,也有水波,一如身边流淌的漓江。我注意到桂林市区这一段的漓江岸边是铺了石头的,泥土压在石头的下面。漓江水道还是水道,水底肯定不会铺上石头,不会发生“水在石上流”的景色,但漓江水肯定是会讲故事的,这是一条会讲故事的江。我知道古代的许多“隐士”来到过桂林,在漓江边,坐在石头上谈吐古今,寻找着美和享受着美,从风景之美中吸取营养,而现代人来漓江,大多是来来消费漓江,而非吸吮营养。
我在漓江边漫步,油然想起了鲁迅先生的《好的故事》。先生一生孤愤,但内心深处也是有静美的,我想,大凡事物应该有两种美,小桥流水人家,炊烟树木雨丝是一种美;大气磅礴壮怀激烈是另一种美。我在漓江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面前是一幅和鲁迅先生笔下的《好的故事》相似的情景:漓江水轻轻地汩动,弄出了一丁儿金属敲击一般的音响。顺着天空依稀的月光望过去,可以看到江中的树木的倒影,而漓江的河道忽宽忽窄,宽到了极致,就成了湖。水面上有亮灯的机动船在游动,船上的灯神秘地眨着眼,船在游,就像灯在游。游船里坐着和站着大呼小叫的游人,游船像是一条大鱼顺流而下,船不见了,游人的惊叫声也听不见了,似乎是被含进了黑洞,而漓江照样流淌,大有“不废江河万古流”的安详。冷丁间,看见一只孤舟在在水面走,因为是人工撑船,船就走得很慢,微微的江水,微微的孤舟,微微的榕树“胡须”和说不出名字的树。有些树冠上有大一点的花朵,有些树木则开出小花,这些花朵,在灯光的照映下,若隐若现。突然间,开始喜欢小巧的事物,事物因为小了,就显得精致,小的水波,小的水波,小的李子树,小的山景,它们一起好起来……自己很久以前经历过的若干个小故事,顺着江面娓娓吹来,把这些温馨的片段重新低语在耳际,扑簌在面颊。真正的文学可以穿越时间的羁绊,从一个人心里移到另一个人心里,此时此刻,我的心中泛着小小的心音、微微的波浪——这大抵是鲁迅笔下好的故事之延伸。
第二天一大早,朋友带着我去阳朔看漓江。阳朔是桂林的一个县,处在漓江下游,凡是来过桂林的人,都晓得阳朔是一个看漓江的好去处。有道是“竖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在桂林市区看漓江,看到的仅仅是小巧的盆景,而在阳朔看漓江,则要苍茫好多。我们三人早晨离开桂林市区时,尚未下雨,车到阳朔,雨就来了。这次,天空落下的不是雨丝,而是中雨。撑开雨伞,冒雨先看了一个寺院,而后去探访一个侗寨——龙口潭村。领我们进村的是一位叫阿韵的侗族女子,圆脸,大眼睛,能说会道。到了阿韵门口,门顶有“大司马”的牌匾,迈步进阿韵的家,看到一盆盆的鲜花要比我们捷足先登。阿韵爱美,早晨就在小院子里摆好了鲜花,等我们过来。三人刚在小板凳上坐定,阿韵就端过来侗寨米酒,每人一杯,一饮而尽,周身通暖。更暖人的是阿韵侗寨民俗的叙述,阿韵说侗族人不同于汉族人,从来不重男轻女,反而重女轻男,一家生了女孩,要放鞭炮庆祝;如果生了男孩,则是悄然无声。侗族的女子到了16周岁要行成人礼。那一日,允许女孩在河滩上嬉闹滚打,弄得浑身泥巴,然后由长辈进行洗涤,算是完成了“成人礼”。还有,十六岁的侗族女孩再不能和家人住到一起,要单独住在主房相对的女儿房。侗族的婚姻习俗允许“试婚”,相中了女孩的阿哥可以来家里住,就住在主房的后面,在共同的生活中考验阿哥的脾气性格,如二人合脾气,可择时举行婚礼;不合脾气,把阿哥赶出家门便是。我对传统的“重男轻女”一直持否定态度,听到阿韵讲述侗族的“重女轻男”,感到很有趣,也算是对汉民族习俗的一种拨乱反正吧。
离龙口潭村不远,即是月亮山庄。山庄有一位五十多岁的“月亮妈妈”,目不识丁,但与外国游客接触多了,竟然能说好几个国家的语言,令人称奇。月亮山庄位与月亮山下,山腰有半圆形山洞,从山下抬头望去,可见南天,其形果然宛如弯月。三人在月亮下留影,小憩,即去兴坪码头登竹筏游漓江。竹筏不大,仅容四人,我独坐在前排看江,二友坐在后排。竹筏已非人工撑船,亦安装发动机,筏上的竹篙,只是停排时使用,其他时间静躺竹筏,宛如仙人。竹筏开动,水珠四溅,筏头微微地翘起,恰如鱼游漓江。人在水面漂,山在水边晃,哗哗哗,哗哗哗,水面有艄公唱渔歌,水底有水草在打拍子,心有灵犀,彼此配合。人望岸边看,左岸青山,右岸碧树,人混迹其中,倒显得有几分萎琐。广西的喀斯特地貌形成了漓江岸边山势陡立,玉树临风。山顶上一律由树木覆盖,宛如绿色蓓蕾帽,而因山之毕陡,山坡上寸草不生,倒是显现山之风骨。岸边有榕树、柳树,亦有毛竹,竹丛葱绿,宛如绿花。
后排的友人是土生土长的桂林灵川人,听人说过“楚越福地,天下灵川”,灵川海洋乡的银杏叶全国闻名。友人擅唱,几次邀艄公唱而不得,径直扯开嗓子唱起来,很粗犷,不像是刘三姐那样的民歌对唱;歌声起,远山应,临近的几个竹筏也唱了起来,真的是这歌唱罢那歌起,漫天飞雨纷纷落。歌声调动了艄公的情绪,开足了马力,把个竹筏开得像快艇一般,很快靠近了“九马华山”。三人上岸,走上白沙和鹅软石堆成的小岛,迎面遇一位渔妇挑担而来,定睛望去,扁担两头并无竹筐,而是静坐两只黑色鸬鹚,羽毛精黑,嗉子微白,嘴巴贼长,顶端弯下,似是尖钩。鸬鹚这样的禽类,是渔民捕鱼的好帮手,渔者用绳子缚住它的脖子,鸬鹚入水捕鱼,吃到了嘴中,却不能下咽,只好把战利品交给渔者。驱鸬鹚捕鱼,是很早之前的“故事”,如今的人们用大网捕鱼,更有甚者,通电或者用炸药炸鱼…..至于看鸬鹚捕鱼,大抵也是在古人画卷里看到的图像。如今游漓江而见到了鸬鹚,真的好不高兴!三人见得鸬鹚,顿生童心,欲与鸬鹚合影留念,但两个小家伙认生,扑扇着翅膀,唧唧地叫,并以它的喙啄我们,好在渔妇手中有小鱼,喂了两条,才算被收买,得以合影四张。照片十分靓丽,鸬鹚是主角,我们仨是配角。
从阳朔回桂林的第二日,朋友还是带我乘船游了桂林市区段的漓江。同样是游漓江,和在阳朔游漓江的滋味完全不同。我坐在宽敞的船舱,一边品茗,一边欣赏岸边的十座桂林名山,说实在的,每座山虽然秀气,但都显得袖珍,宛若盆景。我是北方人,北方的大山巍峨浑厚,仿佛是饱沧桑的老人;桂林的山小巧玲珑,清娟秀气,宛如《诗经》里走出的窈窕女子。桂林的朋友为我点来小瓶的桂花酒和“漓江四宝”,即是漓江小吃:四个精致的小蝶,分别盛着鱼虾蟹螺,依然袖珍。真的太袖珍了,眼碰小碟,仿佛这些小吃只能品,不能吃。朋友问我有何感受?我只是笑,不敢说。
朋友也是写字的人,已经猜透我对桂林山水太“小”的感受,就专门请我去桂林龙隐岩看“桂海碑林”——石刻。在“桂海碑林”入口见到了周公,是《桂林日报》副刊部前主任,也是我生平遇到的第一位能够吟唱古诗词的桂林文化人。由于桂林独特的喀斯特地质条件,龙隐岩一带就形成了非常宽敞的洞,大如餐厅,有一张石桌,可饮酒赏月。古代来桂林做官的官员和文人,并不用凿取山石,亦可直接把文字镌刻在洞壁,可谓是物尽其用。文字写在书本里,缺乏书法的神韵,而镌刻到石头上,就有了写字人的心境;书,可毁于失火和战乱,石刻,如无人可以损坏,则万古长青。我站在龙隐岩溶洞,分明感受到了自古至今的文人气场,亦是文化气场,那些刻在石头上的文字,分明是一颗颗活着的灵魂。仔细端详,石刻起源于隋朝,唐朝时已是蔚为大观,更不要说宋元明清四个朝代了。唐朝人达观,可见韩愈的“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唐朝人是幸福的,桂林山水在他们看来,是归隐的好去处。时光到了宋代,人气渐进,文人志士渴望建功立业,龙隐岩的摩崖石刻更日呈鼎势,因而文人王正功有感而发“桂林山水甲天下”,“天下”的概念因雄心勃勃而生,期待建功立业,而平常的人,不需要这个。桂林的摩崖石刻历经唐代之隐喻,宋代之标榜,明代之写实,到了清代,文人墨客超然于前代,以心悟景,内外兼修,如俞征、李雍、李质三人合题的“蓉镜”、“浣月”、“吟风”、“拾翠”等处的榜书,显示出对桂林山水文化的格物功夫,再如清代袁枚曾在此处题写《游风洞登高望仙鹤明月诸峰诗》,更是明证。
清末的康有为是一位有争议的人物,他在龙隐岩摩崖石刻留下了文字,但是被人毁掉了,成为“无字碑”,朋友感叹道,此处无字胜有字,真相终归会还原。清代的陈元龙在《题龙隐洞》诗中云,“看山如观画,游山如读史”,人到桂林,只看漓江,不游龙隐岩是会留下终生遗憾的,我庆幸自己不仅看了漓江,还游了龙隐岩,我从画面扑入,又从画面跳出,一进一入,况味无穷!清代后面是民国,是如今的年代,我不知现代文人到了桂林,又能感悟到什么呢?现代人游玩在桂林山水间,享受到的是小欢乐,而非大欢乐。小欢乐在于形,大欢乐在于心。我在“桂海碑林”的余心孺题写普陀山栖霞寺前听经石以“堪语”,一再流连,品读清初高僧浑融和尚的人格……至此,桂林山水在我的眼睛里不再袖珍小巧,而是承载着文化内涵的民族记忆,是大自然天人合一的经典之作。
此时,再去回味文人王正功先生的那句“桂林山水甲天下”,感到有点突兀,是否改改后三字,把“甲天下”改为“润人心”,不知先生是否在意克楠的冒昧? 2016年3月从桂林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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