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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散文 永远的“黑子” 黑白时光

2021-12-23抒情散文蔺保东

永远的“黑子”父亲退休后,赋闲在家。近几年,城里人养宠物狗成为一种时尚。看到各色各样的狗满街巷晃悠,父亲就忍不住了,于是,重拾旧业,挂牌问诊,在一间不足十平米的简陋屋子,干起了“马王爷”(当地老百姓送父亲的雅号)的营生。逢周六看望父亲,时……
永远的“黑子”

父亲退休后,赋闲在家。近几年,城里人养宠物狗成为一种时尚。看到各色各样的狗满街巷晃悠,父亲就忍不住了,于是,重拾旧业,挂牌问诊,在一间不足十平米的简陋屋子,干起了“马王爷”(当地老百姓送父亲的雅号)的营生。
逢周六看望父亲,时常见父亲为登门求医的各种宠物狗望闻问切,施药医治。我一向不喜欢宠物,在一边只冷眼静观。亲见有的主人视狗若儿,人兽不分,给狗子做起爹来,心里既感好笑又鄙夷。狗毕竟是狗,或乖巧,或伶俐,或驯顺,或凶悍,倘若只是供人逗乐解闷的玩物,倒不如赏花弄草听鸟雀啼啭来得有趣。这当然只是我的偏见。
之所以厌恶一般宠物狗,也许是缘于记忆中那个名唤“黑子”的狗吧。
十六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和她两地鸿雁传情,饱受思念之苦,于是“厚”着脸皮,相会热恋中的她。第一次登她家门,脸红耳热,羞怯腼腆自不必说。刚一敲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低沉的呜呜声,正不知所措时,她开了门,眼睛一亮,嫣然一笑。我紧跟在她身后,心跳的厉害;她挡住朝我冲撞的“猛獒”,轻声嗔斥:“吼啥哩,不认得人啊!”狗听懂了她的话。尾巴摇晃着,低头嗅嗅,算是认识了。之后几天里,我主动给它喂食,它却不并冲我发威,为的是讨好巴结这位老兄。说来也怪,它倒把我当成了岳母家里的主人,进出随我的便,这样我们就混熟了。她悄悄跟我说,不用怕,“黑子”会认亲哩。说时,脸上露出狡黠得意的笑。可是邻居们并不敢轻易敲门,一定要在院墙外打招呼才行。
后来,她成了我的未婚妻。每个寒暑假从千里之外踏进岳母家门时,哪怕隔了半年,“黑子”一如初见时亲热,无半点生疏感。和未婚妻行影相伴的那些日子里,“黑子”格外温顺,有时卧在地上打盹,却突然惊醒,匆匆跑出院外,岳母告诉我,准是到路上接“小胖”去了。才知道灵敏的“黑子”,即使隔了屋后的小河,隔一里地,也能分辨出妻弟小胖开着四轮车的声音,更不用说分辨家里大人孩子的脚步声。妻弟爱狗,每次回家必带美食给它,只要“胖子”在家,“黑子”就“人来疯”,上蹿下跳,影子似的跟进跟出。当然也因偷吃放在厨房的牛肉,曾挨过妻弟惨痛的“教训”,“黑子”从此竟改了偷吃馋嘴的毛病。它对死耗子不屑一顾,对活耗子偶尔吓唬一下,网开一面。在村里,“黑子”既不仗人势乱叫,也不胆怯委琐,总是悠着尾巴。小孩子们喜欢逗它玩,却从不恼怒。活得很是从容大气,神闲气静,一派与世无争傲岸洒脱的模样。
结婚后的三四年里,我携妻儿必回妻子娘家过春节。刚进门,我拍拍“黑子”的头,妻子爱怜的唤声“黑子”。半年不见,“黑子”似乎格外亲近。闲聊时,从岳母那里听来许多关于“黑子”的“看家护主”的趣事,妻子听后,忍不住咯咯笑。我和妻儿离别老家的时候,“黑子”也恋恋不舍送我们到村口,尾巴手臂一样摆动,跟我们道别呢。
大约九四年的夏天吧,我陪妻子、儿子趁暑假又回到“老家”。走进院门,并不见“黑子”迎出来。吃午饭时,我突然想起要给狗喂食,忙问:妈,狗呢?岳母长叹一声:死了!我和妻子同时惊叫。从岳母口中得知,春上油菜花泛滥的时候,“黑子”蹿入油菜地,不知何故,竟染上了猩红热,有人看见它顺着河流一路狂奔而上,后来,在河湾里发现了它的遗体,头上有创伤,大约不堪病痛折磨,自己撞在石头上,结束了生命。
我和妻子黯然神伤。想起“黑子”以前活泼、伶俐的可爱模样,想起一起度过的那些难忘时光,妻子不觉眼里滚下泪花。我想,曾经忠贞、勇敢、机敏的“黑子”在弥留之际,不愿回到家里,却情愿葬身于自然的怀抱,也许是它最好的归宿吧。它以体面的悄无声息的死,完成了尊严的平静的生。
多年以后,这个“自然之子”,必将在我珍贵的乡村记忆中反复出现—
哦,那匹浑身黝黑,闪着亮光,露出几朵雪花白的好身段的“猛獒”呵。
愿你再度来到人间,成为我们亲密的朋友。如果还有来世的话!






黑白时光


我并不是一个十分怀旧的人。可是往往无意中的一个发现,或者一个细节,常常使我痴呆或凝神片刻,怅然若失,久久不能忘却。譬如:发黄的黑白照片,对我灿然一笑的小女孩,金黄的草帽,线装的佛经,孩子小时候的玩具,路边苍劲的古树,曾经的老歌,田野一盏淡淡的紫菊,秋夜“癯癯”的虫声等。
我总固执地以为,时光是有气息的,在檀香炉里等待点燃;时光是有重量的,在沉淀的记忆中等待打捞;时光是有色彩的,在班驳陆离的画面里等待眼睛。
在纷繁驳杂的色彩之间,惟有黑白色,朴素而本色,单纯而丰富,就像黎明和黄昏,让人怀恋。
记忆的底片上,镌刻着童年黑白分明的世界;童年的鸟巢里,孵化着晶莹的鸟蛋。


水磨坊 ·皂角树

夜里睡的迷迷糊糊,就听见屋外喧腾的滚雷声。早晨醒来,阳光透进窗子,刺的眼睛有些迷瞪。“懒鬼,还不起来呵!”妈在窗外喊。
出了院门,跑到院门外河边一看:昨天一场暴雨,河里发洪水了。好大的水!小木桥在汹涌奔流的剧烈冲击下,颤巍巍摇晃。

孩子们站在河岸观景。有些胆大的小伙则手握长钩,打捞顺水漂流的树木、枯枝、南瓜。我刚要抢漂在水上的一个葫芦,却被要赶到对岸磨面的母亲厉声制止:不要命了,你!我怏怏不乐,赶紧跑上岸帮母亲抱面袋子和竹筛。
妈背着沉甸甸的背篓。我踏在微微战栗的木桥上,不敢朝桥下看,腿子有些发软。
轰隆喧响的水磨房里,哗哗水流顺着水槽直灌而下,带动巨大的旋转木轮快速转动,水轮带动石磨旋转,我看见石磨吃进大口麦粒,又源源不断地吐出粗砺的面粉。妈突然像起匆忙中未带面箩,支我回家去拿。
我战战兢兢过了桥,跑回家,拿了面箩刚跑到桥头,还未反应,木桥就轰然坍塌……
朦胧中,感觉妈抱我上炕。我睁开眼,见妈满脸汗珠,忙问:“啥时候了?”“鸡刚叫头遍”,妈说,“妈磨完面,绕到河下游从圣山桥背了十几里路,好不容易才回来”。我一下抱住妈,辛酸委屈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妈长叹一口气。“瓜娃乖,妈知道你受惜惶了”。……

过了几天,河水塌了,裸露大块的石头。中午,女人们蹲在河边的皂角树下洗衣裳,没有肥皂,用砸碎的皂角洗。高大的皂角树长满尖锐的棘刺,令人望而生畏。我捡了卵石朝树冠掷去,小半天,不过打下十几片,分给洗衣的婶婶、姐姐们,她们夸我能干。妈圪蹴在一块麻石上,手抡棒槌反复敲打家织的粗布单子。粗布单子,质地粗糙,越捶打越绵软。晚上睡在身子下面,柔柔的,舒服极了。

看露天电影·听广播



看露天电影,简直就是孩子的狂欢节。

几乎每隔十天半月,公社电影放映队来村里放映新影片。春夏秋冬年年如此。最初,放映黑白片—《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后来是《艳阳天》、《金光大道》、《红色娘子军》、《闪闪的红星》、《卖花姑娘》、《早春二月》、《红岩》等。最爱看彩色战斗影片《小兵张嘎》。多数影片我看过不下十多次,人物台词几乎能背下来。尤其崇拜英雄人物江姐、嘎子,闭上眼睛,这些光辉形象就清晰浮现在脑海里。
演电影,一村人都欢天喜地。天麻麻黑,银幕还没有挂起,孩子早早搬了板凳占据好位子。银幕底下,是临村甚至更远四邻八乡的大人孩子,撕几把麦柴草垫在屁股底下。电影开演时,麦场上闹嚷嚷的,有买瓜子和水果糖的,有人炒了面豆豆边看边吃的。一场电影结束时,人们踏着月光结伴走七八路回家,一路上谈论影片中的故事情节,激动地争论不休。如果是冬天,摸黑从临村看了电影回来,有人捏了手电照明,有人点燃路边的玉米杆烤一阵火取暖,然后一路上疾步哼着歌回家。到家躺在热炕上,美美地睡一觉,明天早早醒来,还要下自流地干活呢。
单调的乡村生活并不单调。除了看露天电影,就巴望过年时能看几场大戏和几台皮影戏。对孩子们来说,比看大戏更美的是能用挣的几毛钱的压岁钱买零食吃,还可以买盼望已久的小人书连环画,还可以买吹胀的气球。那种快活的心情几乎无法言喻。若在平常日子里,放学回家,书包一撂,就拧开收音机,听“小喇叭”、广播剧,还听评书《岳飞传》和长篇小说连播《神秘岛》。每次收听‘“小喇叭开始广播啦’,神情就异常专注,生怕漏掉一个字。有一次,听一支古筝曲,如醉如痴,心想这支曲子应该叫“高山流水吧,果不其然播放的正是这支名曲。我不由自鸣得意,原来我竟有音乐天赋啊!

蚕虫·鸟语

桑树吐芽,乳燕衔泥。
一片巴掌大的纸撒满密密麻麻的蚕卵,把纸片小心的捂在贴身的衣兜里,不久,就孵出楚楚蠕动的小小蚕虫。早晨就悄悄跑到河对岸的菜地里,寻找矮矮的桑树。天边刚露出七彩朝霞,太阳还隐在霞光里。青翠的桑叶凝着晶亮的露珠。燕子在疾飞,像谁用力扔出的石子,一会儿打在水面上,一会儿射向柳梢。
正在听课。手在课桌底下由不得乱动,忽然,“啪嗒”一声,文具盒掉在地下,桑叶、蚕虫洒了一地。老师的目光扫视一圈,眼里藏着笑,同学们的神情却更加严肃,但都一动不动。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铃响,大家一拥而上,抢捡课桌下四处蠕动的蚕宝宝。有人哭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转……
蚕虫结茧的时候,竹篮里盛满了白胖胖的丝茧,煞是有趣。我收获了一份满足和喜悦。眼看着蚕化蛹成蝶,脱胎换骨,经历蜕变的全过程,心里萌动了飞翔的的感觉。
转眼到了麦黄时节。布谷鸟,黄鹂整日飞来飞去。上学路上,同伴模仿好听的鸟声叫彼此的乳名。孩子们几乎都学会了鸟语,用鸟语打招呼。
夜里很静。躺在土炕上,听见窗外隐约传来布谷的啼叫,似乎能听见麦地里麦穗和豆荚爆裂的“啪啪”声。眯了眼睛,眼前就幻化出弯弯的彩虹来,彩虹下整齐的水稻田里,鱼儿跃出水面,青蛙“呱呱”叫……


拾麦穗·挖草药

五月。收割麦子。
太阳地里,大片麦子被放倒。男人们挑着担子忽悠忽悠走下坡,只剩下光秃秃的麦茬地,零星的麦穗散落在白花花的阳光下。村里的女老师发一声喊:开始!我们一群半大不小的学生娃,就跟在“牛拉耙”的后面,抢拾遗落的麦穗。弯下腰,左右手同时忙活,眼明手快,边走边捡,顾不及揩汗,只感觉脊背的汗水热辣辣地往下流。一大片地走到头时,人人手里握着大把的麦圆圈,状如硕大的向日葵。于是赶到老柿子树的阴凉下歇息。折下大片青叶扇凉,顿感舒爽极了。又摘下一些叶子,折断树枝编成“绿帽子”,与其戴在头上遮阳,倒不如说是一种点缀。
歇息一会,又一头扎进太阳泼里。汗珠从睫毛缝隙滚下来,眼睛灼的发涩。可是手底下更欢了,并不觉得疲惫。回头一望,收割后荒凉的麦地,干干净净,几乎找不到一根麦穗……
太阳西沉。我们一路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斗志昂扬,满载劳动的喜悦,走向生产队的麦场,美美享受那一碗格外好喝的茶叶水。
缴罢公粮,家家分到新麦。之后就是“看麦罢”了。习俗是—农闲时,舅舅家用麦杆烙了手扎厚的白面锅盔馍,背到外甥家,再由主人家将锅盔馍切成细长的角,分散给村里人家:一来显示娘家的收成,二来表示主人家的厚道礼节。这样家家都能尝到别人家送来的白面锅盔了。村里飘满了绻香焦香的气味。
包谷吐红缨的时候,学校也放了暑假。暑假是学生娃们的天堂。每天晌午跑到河湾里耍水,摸鱼,搬螃蟹,偷苹果吃。早上帮家里干活,黄昏就约伙伴上坡挖草药。崖畔开满野草花,远志、防风、柴胡随处可见。二叔惊喜地发现一窝防风,用小撅头凿开土块,刚拨开土快扯出粗壮的草根,就听见二叔“哎幺”尖叫一声—“蝎子!”我赶上去,用撅头狠狠砸烂翘着尾巴的毒蝎子。不一会,二叔已痛的满脸汗珠,手背上红起一坨,我在他手上唾了一口唾沫,又去地里扯了拉拉藤的叶子敷在二叔的胳膊上。因为奶奶说过被蝎子蛰了后,将拉拉藤的叶子敷在伤处,疼痛就会减轻。因为它有散毒的功效。
暑假临近尾声时,我已积累了两半袋子晾干的草药:半夏、马兜铃、香附子、柴胡、酸枣仁、柏籽等。背了背篓,走二十多里路,到集镇药材收购站买了钱,捏着汗津津的毛票,买了向往以久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心里充实的好像欲飞腾的气球。开学的学费不用愁了!一路往回走,想着更开心的事情……

童年远逝,就像草叶上的露滴,在阳光下留下短暂而清莹的湿痕;就像家乡屋顶的炊烟,在黄昏留下一缕惆怅的暖意。
童年像露天电影的黑白记忆,渐渐淡出我的视野。如今,生活在城市恍然二十多年。总感觉离土地愈来愈遥远,像立在崖边的一棵树。梦中偶尔会回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有时惊醒过来,望着窗外寂寥的夜空,听见远出村庄幽巷传来的狗吠,心里有一缕挥之不去的莫名的忧伤。


[ 本帖最后由 蔺保东 于 2008-12-3 19:27 编辑 ] 时光, 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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