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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尘暴的春天

2021-12-23叙事散文汤如浩

沙尘暴的春天
汤如浩我总是绕不过这个话题,真的。当花红柳绿在别人的眼眸一再渲染明丽的色彩,我们却在暗淡中,目光掠过窗外昏黄的天空,喃喃得不知所措,神情刻板,心底空虚,捱过了一天又一天。河西的四月甚至比寒冷的冬天更让人难以承受,昏天黑地的沙……
沙尘暴的春天
汤如浩

  我总是绕不过这个话题,真的。   当花红柳绿在别人的眼眸一再渲染明丽的色彩,我们却在暗淡中,目光掠过窗外昏黄的天空,喃喃得不知所措,神情刻板,心底空虚,捱过了一天又一天。河西的四月甚至比寒冷的冬天更让人难以承受,昏天黑地的沙尘弥漫了数天,我感觉就像几个世纪。   这是从前些天就开始的。此前的好些日子,天气时冷时暖,用文雅一点的说法,也就是乍暖还寒,是别处初春的迹象,好像颇具一些艺术性,还很是有些迷惑人的。其实,也就那么三两个小时,也会有三两天的时日,就是没有个准数,玩笑似的。有一天,气温居然上升到了二十一摄氏度,阳光灿烂,和煦无比,透明的天空无限延展开去,是一种空灵剔透的感觉,空气清新,视野开阔,心胸舒畅至欢欣雀跃,美美呼吸一口空气,那种美妙无法言说,简直就是奇迹。爱美的姑娘和小媳妇最为敏感,迫不及待穿起了漂亮的裙子,腰肢曼妙,群袂飘飘,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我极疑心已经到了温暖的初夏,最好的日子也应该来到了。蓝天青山,春风杨柳,繁花锦簇,绿草茵茵,该是多么令人向往的景致呢,过惯了萧瑟发抖的苦寒日子,那种迫切的憧憬,总每时每刻在人们的心头蠢蠢欲动。   可这都是错觉,或者说是一个骗局,我们都上当了。   先前没有任何征兆。白杨树照例开始鼓起小巧的芽包,像邻家小姑娘生气时撅起的小嘴,鼓鼓囊囊的,让人好笑;松树的头顶冒出葱绿的头角,和小羊羔初生的犄角有几分的相似,柔软质感,使人忍不住想摸上一摸;小草怯生生张开娇嫩的叶片,像是在试探什么,观察什么,又像是在羞涩地展示着什么。蚂蚁身材苗条,昆虫体型笨拙,慢慢悠悠,四平八稳,它们趴上植物刚刚钻出泥土的小草的小巧叶尖,似乎在勘察一条崭新的道路,走走停停,左顾右盼,颤颤巍巍,颤颤巍巍,叫人担心得厉害,唯恐它们一不小心一个跟头跌落下来,摔得腿瘸胳膊折,酿成一场惨不忍睹的悲剧。可是,这种担心多么多余啊,蚂蚁是最高明的踩高跷的艺术家,把柔嫩的小草走得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还愣是找到了最好的平衡点,那么悠闲自得,那么气定神宁,自信得厉害,不佩服不行呢。   远山潮润,积雪的山顶有一丝虚幻,阳光明亮的时候,反射着炫目的光,随太阳转动,给人一种眩晕感。天空高远湛蓝,清澈而透明,似乎涂抹了人工合成的色彩,有说不出的舒适和清洁。如果有一两只鸟,就是很好的点缀。鸟可能是灰色的麻雀,或者是一群蓝色的鸽子,明朗的天空也吸引着它们,它们保持一个高度,在不停地盘旋,似乎在炫耀它们高超的飞翔技艺,总是做出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姿态。飞来和远去,作为动态的一员,有着宽阔的背景衬托,鸟的身影就简直是美的别称,足以吸引人的眼球,以致无限期地向上看过去看过去,把自己的身体凝固成一尊雕像也在所不惜。阳光中有一些暖,和缕缕地气搅拌在一起,两者就没有什么质的区别了,让人怀疑它们都有着相同的温度,而且也动起来了,向人散射过来,深入毛孔,浸淫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目的是让你的身体做一回深呼吸,驱散一季积压的厚厚尘埃吧。   村庄也是。它们周围的白杨树,颜色深暗了,腰身挺直了,秀发飘飘了,在高高的顶端,点染了些许茸茸的绿意,有些星星点点的意味,一字儿排布开去,是村庄的温柔卫士,忠诚守卫,兢兢业业,乳白色的枝干和鹅黄的枝头总是有些生机,反倒把土黄色的屋舍反衬得有些陈旧,可能是它们的无意吧,又有什么办法。白杨树的缝隙里,一条小路朝这边蜿蜒过来,是一条静止不动的游蛇,田野居然给摆弄得生动起来,“草色遥看近却无”,小草毕竟是绿了,固然娇嫩异常,但比起深深埋在泥土中的麦子来,还是有着很多的幸运,田鼠或者地雀,都冲它们而来,为物质还是为精神的满足且不去说,动物植物,渐次活跃起来,大地的怀抱,也逐渐丰盈起来了。还有我们的目光,里面带着惊喜和期盼——希望麦苗儿也和它们一样破土而出,探头探脑,挤挤挨挨,该是多么好的事情啊。   忽然却降温了。接着是漫天的尘埃。空气凝滞,乌云不动,一股土腥味,扑鼻而来。在人的口腔,是一个强盗,横冲直撞,耀武扬威,哪一个角落都不肯放过,于是,我们不时打出了长长的喷嚏——阿嚏,阿嚏。不止如此,天灰蒙蒙的,大地也灰蒙蒙的,能见度不过数米。远处的事物,都是些影影绰绰的轮廓,看不大清楚,连对面人的脸,都变得恍惚起来,更不用说那莹白的雪山、柔软的白杨、潮润的村庄了。一阵风吹过来,又一阵风吹过来,携带着尘灰,虽不甚猛烈,可它们所到之处,就洒下薄薄的一层细土,人的身体上、路面上、豪华的小汽车上,连小狗的鼻头,都是一层均匀的泥浆。呛得厉害。高帽发烧的小孩子增多了,说是呼吸道感染。是啊,即使是一条夏天用于疏通雨水的管道,都给钻入了尘土,显得干涩不已,何况孩子们娇嫩的咽部呢?我们抱怨,我们都在诅咒这样的鬼天气,恨不得突然间出现一条硕大无比的水龙头,雄赳赳气昂昂架设起来,一下子把它们给冲刷得无影无踪。   延续了好几天。   地面上,尚残存着一层细细的尘埃,房屋被灰尘重新装扮了一遍,不过,具有破坏性,黄瓦白墙,已经逐渐被混淆了它们之间的界限,灰暗是它们共同的颜色;黑色的柏油马路变成灰蒙蒙的一片,只有车辙处,显得稍微浅淡了一些;过往的汽车灰头土脸,像是刚刚从泥土里挖掘出来一样,带着泥土深处的陈腐破旧;邻居家的小狗崽子白色的绒毛肮脏不堪,好像是刚刚从脏水里拧出来,还没有沥干水分一样;树木上也蒙了厚厚的一层,即便是才绽放花瓣的榆叶梅迎春花,好像也被遮罩了一层薄薄的脏塑料纸,有一些陈旧和肮脏,像洗不干净的脸,总觉得别扭得厉害,有眉目不清的感觉。人是最狼狈的,衣服上沾满了尘土,每个小小的缝隙里都不错过,最明显的是头脸,灰不溜秋,是一块皱皱巴巴的抹布,似乎永远也洗刷不干净,难看死了。还有头发,会变成黑白相杂的毡片,黏合在一起,理也理不清,梳也梳不开,就像李清照的愁绪一般。   阳光普照的日子终于还是来临了,真好。呼吸是舒畅的,眼界是开阔的,心情也会像阳光一样,拨云见日,阴霾隐去,是一匹矫健的骏马,昂头高嘶,朝着无边的青青旷野扬长而去,只留下一路烟尘和打打的马蹄,给人无尽的遐想。是啊,天蓝地绿,阳光普照,该是多么美好的世界呢。好在,这样沙尘弥漫和沙尘暴的日子日渐稀少了。记得小时候,每年春秋两季,每隔三五天就会遭遇这样一次,尘埃遮天,昏天黑日,庄稼牲畜无一幸免于难,迷路和丢失,简直数不胜数,人就是其中最大的受害者了。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我还没有上学的有一年春天,我和母亲坐着驴拉车去看望外祖母,回来的时候,忽然狂风大作,昏天黑地,空气中带着尖利的啸声,粗粒的砂石扑面打来,数米之内看不清楚人烟。草木乱飞,毛驴惊慌,人更惊慌。我在车厢里哇哇大哭,母亲吆喝着毛驴,但是,毛驴还是被这种石头给吓怕了,置主人带着颤音的命令于不顾,偏走上了邪路,生生把自己和架子车拉进了路边的水渠中,当然,同时浸入冰冷的渠水的,还有我和母亲。毛驴在努力地挣扎,母亲哭着喊我的名字,我在架子车的一个角落里,虽没有被水冲走,但早就吓懵了。事后,我才知道,是一个放羊的老汉,用放羊鞭的木柄先扯出了母亲,然后把我、架子车、毛驴依次捞出来的。至今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前几年,沙尘暴肆虐北京城,引起了无数的恐慌和忧虑,人们纷纷寻找沙尘暴的发源地,于是,专家们的眼睛顶住了居延泽。据史料介绍,居延海地区自远古以来就是一片碧海云天、树木葱笼的好地方。每当春季,暖风吹化祁连山上的冰雪,汇成滔滔弱水,奔腾北流,注入史料记载的弱水流沙“居延泽”——居延海。居延海以浩渺的水域、肥沃的土地、富庶的物产和重要的地理位置,养育了历代生活在这里的各族人民,尤其也成为额济纳土尔扈特部落繁衍发展的摇篮。但1961年以来,东西居延海先后干涸,被白茫茫的碱漠和荒沙覆盖,成为飞扬沙尘的发源地之一。2002年,黑河水全线下泄,流入东居延海,干涸十年之久的东居延海,终于重现波光粼粼的壮观景象。一晃七年过去了,细细回想,这七年间,沙尘暴的天气确实在减少,昏天黑地的日子也逐渐减少了,但还会有,在阳光明亮的日子,天蓝水蓝大地潮润,雪山莹白的面目重新凸显,是一个崭新的人间,于是衷心祝愿:这应该是我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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