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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那个夏天那个秋天

2021-12-23抒情散文潘竞贤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30 编辑

一终于在外面找到了合适的房子。两室一厅,底层,所以还附带一个院子。院子里野草疯长,更外面的地方还是野草。锈蚀的铁门松松垮垮地挂在水泥门框上。窗台上涂满了……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30 编辑 <br /><br />
  终于在外面找到了合适的房子。两室一厅,底层,所以还附带一个院子。院子里野草疯长,更外面的地方还是野草。锈蚀的铁门松松垮垮地挂在水泥门框上。窗台上涂满了斑斑点点的鸟屎。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便宜,而且安静。

  屋里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我把必须的生活用品从宿舍搬进来,另添了一口电饭锅和一个“热得快”。两个凳子搭一条木板,用来摆放随我而来的那些书。一切置办妥当的时候,天黑了。正好,我在厨房洗澡(卫生间已经作废),起码不用担心被外面的人看见。
  晚上喝山芋条煮稀饭。临摹一贴米芾的行草。第一天在新住处夜宿,不想写文章了,看看闲书吧。

  站在窗台边,微微抬头,可以看到对面阳台晾晒的衣裳。有女人的丝袜和内裤。每天我都会不自觉地朝那个地方望几眼。我觉得很好,一可以缓解视觉疲惫,二可以引发一些遐想。这些稍带着女人气息的物什给寂寞无聊的时日增添了生气。

  我为自己制定了一份严密的码字计划,完成了任务,才准许自己穿过野草揪扯的荒地,去外面放一放风,找点稀饭之外的食物,然后去书店。出版社和杂志社零星汇来的一些钱,除了吃喝,绝大部分都用来买书了。本是一介书生,读书,写书,爱书。至少目前,我还喜欢这样的生活,并且打算就这么着维持一段时间。

  我在屋子里读书,读出声音来,等于自己和自己说话。我用遐想和习字来排解寂寞。越来越发现,我码的字字里行间流露出古旧、自闭、寂静的味道,和生活的状态一脉相承。我满意极了,手舞足蹈起来。
  不足的是蚊子太多了,没有办法斩尽杀绝。如果不是因为它们,我想在院子里多乘凉一会儿,让脑子里盘旋的想法走得更远更高一点儿。那些遥远的往事,就像散布在夜空的星星,熠熠的,闪着幽昧的光,对我有无穷的吸引力。

  后来我将另外的一间房转租给一对情侣,他们比我小两届,不知道哪个系的。我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做爱的声响很大,门也不关严实。我在房间看书,不明白为什么,我很漠然。后来他们不告而别,欠我的两个月房租也无处可要了。
  再后来我的一个朋友过来,忙自己的事,很少在屋里。没过多久也走了。


  我心爱的人在那个夏天离我而去了。我在梦里看见她一蹦一跳地上楼梯,上到顶楼的天台上,然后失足摔下楼。鲜血蒙住了她的脸。我死死抱住她。悲伤地,哭醒了。醒来看到外面晨雾未开,万物沉睡在一片死寂之中,一丝凉风穿过窗户吹到身上。胸口发闷。原来是梦一场。而此刻,她该在另一座城市做着我难以知晓的梦。我那么爱她。
  这个城市掩埋了我们太多的回忆。所以,舍不得离开。我想,但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最后一次握手离别的时候,这个城市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雪停了,阳光却明晃晃地照下来。公园里赤裸的树木瑟瑟地弓着身子,湖面上映着瘦瘦的倒影。积雪踩上去,发出吱吱的细碎声音。心爱的人藏进竹林让我去找她,她的笑声如银铃,让这个满是阳光的午后洋溢着融融的暖意。她在路边的买了五个大大的橙子,自己带走一个,剩下四个小心翼翼地递给我,她说:“亲爱的,我要走了。”我点点头,看到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夏天和秋天,我在空荡荡的屋里高声诵读自己的文章,已经没有人再与我分享它们了。

  夏天和秋天,很多时间,我陷入了苦涩的回忆,期望着有朝一日可以通达情事,不再是一个情种,可以在回望的时候,说:“亲爱的,我们相爱过,这就够了。”


  夏天初始。我不小心在一处矮小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个鸟窝,就在离窗台不足二十米的地方。发现它的时候,四颗带灰色斑点的小鸟蛋挤在光滑圆溜的巢里。四个孕育中的小生命看上去如此脆弱,不堪弹指。
  可是我又怎会忍心惊扰这些安顺生活的生灵呢?

  时间富裕的时候,我去院子里捉那些还没有长硬翅膀的青蚱蜢,捉了很多,将小小的窝堆的满满。四个小生命的父母接受了我的好意。早上,窗外的鸟语声格外清脆,我猜想,是它们兴兴头头地在过生活。
  没多久,四个小家伙出世了,光溜着身子,大眼睛还没有睁开,但是知道拼命要吃的。我用米粒和蚱蜢喂它们,它们的胃口很好,吃很多。

  成长的速度是飞快的,眼看着就长了绒毛,眼看着就生出羽毛,眼看着跃跃欲飞,眼看着就飞上了天空。我们很熟识,我还喂它们米粒和蚱蜢,它们亲昵地飞到我的手臂上。它们一家子人丁六口。它们过着平常生活,但是和谐。

  秋天到了,它们不再回窝里歇息了,因为野草和灌木失去了夏日的繁荣,不能再为它们提供庇护。它们混进鸟群里,也许它们还常常来院子里看我,可是我已经认不出它们来了。


  秋天深了。秆子说:“不干了,饭都吃不下去了。”我知道他很苦恼。
  他的雄心和欲望在开始的时候很大。他说,用四年的时间,让自己的文章上所有有名的和没名的刊物。他用功甚深。他成功了,花钱的和不花钱的,有稿酬的和没稿酬的,他让自己的名字挂上了刊物的版面。可是他说“不干了”。
  我们在屋子里喝酒吃肉,汗流了下来。秆子还说了:“真不知道文学这东西,到底有没有意义?”他很迷惘,我们都很迷惘。不管怎么说,他“不干了”。
  他把一堆翻烂的书留在我这,然后折身南下,去讨生活了。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染上了这个城市的暮色,看上去,像一只蒙满了灰尘的斑头老鹰。
  我退回院子里,仰面看着苍茫的天幕。从此,我屋子的门槛再没有人碰响过。
  出版社的稿子终于交过去了。秋天深了,凉风吹进来,我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添一床被子。最后还是没买,因为没过多久,我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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