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19 编辑 <br /><br />路遇

每个工作日的上下班路上，我都会与一支特殊的车队迎面相遇，然后擦肩而过，再各赶各的路。

这是一支以摩托车为主组成的车队，也有一二辆机动三轮车混迹其中。这支车队没有组织，没有领队，完全是群众自发，既定时间内倾巢而出或者相继而归。

说穿了，这是一支接送小孩的家长队伍，成员多为孩子的爷爷或外公。早上，他们把孩子送到镇上的校本部去上学，傍晚再按时把孩子接回家，中午还要跑一个来回，无论农忙农闲，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每天遭遇这个车队，对于本地上班的老师来说，即使不算是羞辱吧，至少有一种难言的尴尬横亘在前。说实话，这些爷爷级的家长们还厚道，他们来办转学手续，一律都挂着谦卑而无奈的笑：我们哪里愿意舍近求远？家门口有学校，我们何苦天天起早摸黑丢下工不做，上街接送小伢子上下学？如今的年轻人呀，不晓得天高地厚的，我们老的老啦，没有办法不听小的们……

我们明白，孩子常年在外打工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上镇里上县里接受最好的教育。他们把不能陪伴孩子成长的那份愧疚置换成给孩子更加丰厚的物质，以为孩子离家越远，受到的教育就越多、越好……

这就苦了孩子们的爷爷辈。年轻人外出务工，村里劳动力本就紧缺，接送孩子无疑额外又增一项负累。那些原本不会骑摩托车的爷爷或者外公，为了节约时间不误农时，硬是像小学生学骑自行车一样练习骑摩托车。然而，再熟练的摩托车骑手，也难保永远不出事。

初秋的一天，有一位爷爷带着上幼儿园的孙子，才出院门就出了事——屋角拐弯处，另一辆摩托车疾驰而来，带着孙子的爷爷躲避不及，情急处，手脚并用，惟一的念头就是不能伤着宝贝孙子。

事后发现，爷爷身上多处挂彩，血流不止，还好没有伤及筋骨。谢天谢地，孙子毫发未损——车被撞倒的那一刻，爷爷倾尽全力将孙子拽离摩托车，扔向路旁的草丛……

奶奶闻讯赶来，顾不上查看爷爷伤情，首先把吓呆了的孙子抱在怀里，上下抚摸询问，直到确信孙子无碍，才忍不住大放悲声，哭骂自己的儿子儿媳不管老头子的死活，才三岁不到的娃，话都说不齐整，硬要送去上镇上的幼儿园，送去屁大功夫，又要去接回来，接迟了，老师不高兴，孙子委屈，一个大劳力，伺候三二岁的娃，地里的活计全指靠不上，今天还差点搭上一条老命……

我每天骑着自行车往村庄去。这个村庄很大，高峰时这个村小有200余学生，十几个老师。现在哩，只有十几个学生，三个老师了。

每周五天，我早出晚归，都会与一支特殊的车队不期而遇，早一次，晚一回。路遇处，晴天扬起满天尘烟，雨天溅起水花朵朵，我从不主动避闪。瞧着车上老老小小行色匆匆表情沉重的面庞，我很想微笑、点头、致意，但结果往往是，我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表示，他们已与我相距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