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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的乡村

2021-12-23叙事散文秦时明月

草长莺飞的乡村“乡村”,在我的意识中基本上就与“故乡”同义——因为,在说到 “乡村”的时候,其实我脑子里想到的一直就是我的故乡。而“故乡”其实也就基本上等于老家所在的那一个以前叫做“生产队”的范围,即便越过这个范围,也大不了哪里去。对我来……
草长莺飞的乡村

  “乡村”,在我的意识中基本上就与“故乡”同义——因为,在说到 “乡村”的时候,其实我脑子里想到的一直就是我的故乡。而“故乡”其实也就基本上等于老家所在的那一个以前叫做“生产队”的范围,即便越过这个范围,也大不了哪里去。

  对我来说,“乡村”这个词语一直是一个诗意的意象——她是一幅遥远的图画,是一首缥缈的山歌,是一缕袅袅的炊烟,是一脉潺潺的流水,是母亲唤儿的悠长,是牛栏水牛的轻哞,是鸡鸣,是狗吠。春日清晨,村道两旁,浅草尖上晶莹剔透的露珠在晨曦的照耀下闪烁不定;夏日的午后,烈日下葱绿的山野沸腾着蝉的歌唱;秋日的傍晚,农家院落里炊烟四起,在田野里弥漫起让人迷醉的温馨;而冬日的夜晚,雪落无声,房前屋后偶尔折断的竹枝常常进入我年少的梦境。

  但是,我少年时期的乡村,记忆中的乡村,那个诗意的乡村,其实是很单调甚至有些荒凉的。除了那些种着各种作物的土地,真正长野草开野花的空地是极少的。人多,产量低下,人们只好把可能利用的土地都利用了,“草长莺飞”的意境自然就难以见到。放牛,这种在文学作品中常常被美化的乡村生活,其实并不是那样的美好,所谓“短笛横腔信口吹”的田园牧歌情调,至少于我这个曾经的放牛郎来说是从来没有体会到过的。童年的乡村,几乎没有空置的土地,放牛就成了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紧紧地牵着牛鼻绳,随时警惕着那狡猾的牛儿偷吃地里的作物。而牛多地少的矛盾,又让那些乡野阡陌两侧的野草,被耕牛们不断地啃食,也就往往如乡下人那露出青皮的平头,似乎永远长不长。放牛的差事,总是交给那时如我这样的非劳动力的小孩子来做,那种高度警惕的紧张感,实在不会觉得美好。其他割柴打猪草的孩子可以满坡疯跑,而我牵着一头犟牛却不能跟着他们跑,所以,在我的记忆中,童年时将近十年的放牛经历都伴着一缕忧郁的感伤。好几次因为疏忽,牛儿偷吃了生产队或者私人的麦苗和红苕什么的,被别人撵到家门口来大骂,结果总免不了被性格暴躁的母亲狠狠地收拾一顿。所以,“诗意”的乡村,只存在于后来远离了家乡的我的记忆中。
  这样写下来,岂不有些偏题了?什么“草长莺飞”?既然草都没有长的地方,又何来“莺飞”呢?的确是这样的。不过,当我再把记忆往前推一推,回到几岁的童年时候,那时确乎有过这样的景象。那些不高不低的丘陵土坡,土地只利用了平整而大块的地方,几乎每个坡都有成片的空地长满青草供水牛啃食。高峰寺,老家附近一带最高的一个山坡,好多年都被封山育林,只在深秋农闲时节,全队的社员才一起上山“割柴”。“割柴”之前的高峰寺,是我童年的原始森林,那个大概几百亩的山坡,茅草比人高,红子(一种在夏秋结红色小果实的灌木)、马桑、黄荆、檀毛(也是一种枝干纤细的灌木,做箢篼圈最好),在茅草丛中或成群或分散地立着,那景象常常被我想象成插秧的农田里直起腰来歇气的人的身影。那时,要钻进那茂密的草山里去是需要巨大的勇气的,除了怕迷路,怕蛇,怕黏黏虫(一种软体的,爬过了会留下白亮的粘液的虫子,我们觉得那是有毒的),怕山蜘蛛,还更怕那些隐藏在茂密的草丛中被我们互相传说了无数遍充满了恐怖气氛的大坟包。夏天里,薅秧泡(一种刺莓)和地瓜(一种匍匐地面的藤生植物结的果实)是最吸引我们的野果。成串的马桑子挂在枝头,清甜的汁液引诱我们忘记了母亲的警告,曾因贪婪的嚼食而差点丢了小命。草山上灰褐色的野兔是最常见的野物子,有时一只突然冲出来的野兔会让满坡的人的大呼小叫,野兔在草丛中飞奔如一抹闪电,我总是感觉那奔跑的兔子一定会魂飞魄散,可是却从来没有捡到过一只吓死了的兔子。

  那时的乡村,飞鸟也是很多的。麻雀,是最常见的。画眉,黄豆儿,唧唧雀,白头翁,斑鸠,鸦鹊,老鸹,甚至老鹰,都是随时可以在乡野见到的。野鸭,白鹤也常常在山冲僻静的水田或者池塘里成群地觅食。而野鸡,这种在古书中被称为“雉”的绚丽野鸟,竟也可以在山野里随处可见。有一次跟母亲一起上山割柴,在一个悬崖的石缝中,一只野鸡竟然眼睁睁看到柴刀都割到了窝边而不愿意离去,母亲伸手去捉它,它才奋力飞扑而去,母亲手中只留下了两片色彩绚烂的尾羽。飞去的野鸡,留下了几颗可爱的蓝灰色的卵。母亲不愿意伤害它,便用茅草掩饰了石缝,叫我赶快离开这里。她说,你看,它还在对面那棵桐子树上看着我们呢!

  光秃秃的山坡的确是没有什么诗意的,而被齐腰深的茅草覆盖的山就平添了许多的神秘,一些上辈流传下来的民间故事总被我们加上了草山的背景,故事情节于是精彩,而那些故事也常常成为了我们自己吓唬自己的恐怖材料。只有跟随母亲上坡去才能感受到草山坡纯粹的神秘和美丽。母亲会告诉我山坡上任何一种植物和动物的名字,给我讲她所知道的一切草山上的故事。母亲其实并不擅长讲故事,但是她的片言只语进入我的心中,我就会为它编织出无数精彩的情节,让自己长久地沉迷在自己秘密创作的境界中。母亲曾经听过我为草山坡杜撰的故事,也只是笑着骂我:痴儿!这些情节我从来不向别人说,我的童年就是让这些自己悄悄编织的情节陪伴着与那满坡的野草一同成长。

  少年时期的乡村便是做放牛郎时期的乡村,也就是山坡被疯狂地开垦而失去了满坡野草的乡村。失去了野草的乡村,也就失去了飞鸟和走兽,也就让我的少年时期失去了许多美好的回忆。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我最后离开乡村。

  后来,我就每年像候鸟一样,定时地返回乡村,然后又匆匆飞走。再后来,乡村光秃秃的山野景象渐渐发生了改变,疯长的野草再次占领了岭岗沟畔,悬崖石滩。人们把曾经强占来的土地还给了自然,却并不意味着觉悟,而是因群体外出打工而撂荒。各种野物子渐渐又多了起来。当我在老家门前的水塘里看见了那久违的雪样的白鹤举起纤细的双腿优雅地行走觅食的时候,我毕竟还是感到了一丝欣喜——人外出觅食,动物才能回家吃饭!

  前不久,与回过老家的一个兄弟相聚吃饭,其间他不知怎么就说起了老家的野物子来,他说他回家,他的堂弟就是用从山坡上捕来的野鸟肉招待他的。他还说,老家那些没有外出打工的男人,还有一些城里人,闲来无事,捕鸟就成了他们的一种业余爱好,甚至有从业余向专业转化的趋势。那些人都拥有捕鸟的网,还有各种鸟叫声的录音光盘,他们在山野里播放这些鸟叫声,引诱那些野鸟自投罗网。好多农家的柴灶上都熏着成串的鸟肉,笼子里都养着大群的野鸟。镇上的餐馆在明目张胆的收购野生动物,食客盈门。……听到这里,我的头皮都发麻了!

  乡村,故乡——我的老家,那些草长莺飞的乡野,不知还留下了多少诗意?


[ 本帖最后由 秦时明月 于 2010-11-30 21:5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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