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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回到林间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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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1日,农历闰六月三十。我回到了林间。下午3:40,我坐在锦江山林间的石阶上。一只黑蝴蝶在这棵稠李子树稍之上,大幅度煽动黑色衣袖,用高度向我示意。之前,它还在这棵树下勾引度量。蝉也突破了地下的黑暗,据说,它们地下几年,林间鸣唱七日就结束一生。蝉音占居山林,尖、杂、哑。我担心它们兴奋过度或者身心疲惫,好象一直在围攻什么,最终又释放了一切——蝉对着这个世界,试图说,一直说不明白。

一根蛛丝联系着此叶和彼干,风在丝上走,丝的细微处附着天音。西方大教堂里开个小窗,用来忏悔。忏悔为什么只对着小窗不对着天空呢?大蝶黑衣黑裤多么像神父哟。林间也开小窗,大黑蝶穿过林间的窗。仪式的神秘属于它们的,我专注于一枚叶子的安定,一丝风的意图,它想掳走这片叶子的背面。

对面一亭,红瓦,瓦上三株草。我手捧着《瓦尔登湖的反光》,瓦片也一样反光,树叶也反光——它们正在制作标签,准备门票。每一枚叶都是一座城,叶黄素、叶红素、叶绿素建筑的宫殿。林间为世间写童话。在林间,生灵的一生无善也无恶——人则需要引领,自我斗争和突破。

一只小花鼠沿枝走,它对前途不放心,又想获取什么。我感觉到它的自卑、恐惧,还有一些萎琐——我不该这么猜想一只孤独的生灵,它应由谁写进小说。谁在打快板,快板的节奏只适合一只蚊子一下下掘屁股。黄昏为此尴尬几秒种。那只小花鼠,正在分发“我”到每个叶片。我猜想,“忏悔”正是对自己的宽容,分发“我”到各个角落,接受天光天色的润泽,重新聚合,完成因果。

喜鹊在枝头叫,一只只,拿着钢片到处击打。蝉音,也拔不上云朵,横向用力砸,发泄和狂欢。云雀拔高了回到草根,蚂蚁才有更大的视野——沿着石阶,蚂蚁前行,斜阳匍仆——想起一句话“人生是一场战争,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不如战斗到底”。最好是这么说吧:人生一半战场,一半打谷场——这片树林的夜空,我一直想象为秋天的场院。

9月4日。锦江山,小树林。昨天也坐这片树林,昨天收获不大,缘于一些恐惧,深夜林间的一声异动我听为“谁”,如果今夜,我就回答“是我”。昨天我有心思。林间于我的意义在哪呢——一枚游动的树叶,摆动的枝,枯败的松针,八脚蜘蛛,甲壳虫,我和它们属于同类。今天来得早,我看见了黄昏,全世界的黄昏就一个特点,用大地暗色托举西天明亮。黄昏的山色:青,黛,金粉,浅红,深紫,白雪皑皑色。今天的山色托起五龙背几朵红的紫的云朵。月亮是自己散步到天庭中央的。昨天的山是黑色,月亮蓝色。

一只小蛤蟆,跳上台阶,体色接近正宗的黄,它老实或懒,在两栖界,可能被称为从容。我用手轻摁它的背,它跳半米,再摁,跳半米又不动。好久挪到树根下,往上看,听什么,想什么。我细察枯叶层,有蝉的甲壳虫的尸体抖动,我拿一个手电筒照一棵树,树影从无到有,从细到粗,由小到大,一下子站起来跑。另一棵小树不到一岁,只有两对四枚叶,它每见自己的影子就跳动一会。一只圆甲壳虫,慢慢翻滚,一直前进,害羞的倔强。树干爬一只长尾虫,匆匆往上,体色灰白,体形不清楚,态度暧昧,尾针好几个——它要这么一大把尾针干什么用呢?几只淡红色的小粒虫,一直犹疑在树皮皱裂里。树下,贴地一八脚大蜘蛛,趴着不动,我轻触它,它横着飞蝶一样消失。另一只秦汉兵士的着装。还有一只嘴尖、胸瘦、腹阔,虚弱,犹疑,一个现代化的穷人。

生的欲望便是活的力量——它,亮晶晶的一只,跳,高度超过我的肩,连续地跳。终于累了。我观察它:6只腿,每只V字形,强健无与伦比;长须2根,6公分,健与美也无与伦比。尾尖针状,2公分。主尾针两侧又各辅一尾针。它几次向我扑来,又从我身上扑向天空去,落地,再跳。它是谁的灵魂或者就干脆是我的灵魂。天气转凉,它用跳的高度来纪念——纪念小时候,青春,黄昏,早晨,也纪念未来的早晨——生之末了,把记忆收藏在完整的年轮里,这是树的作法;而这只甲壳虫,用另一种方式,一次次跳,在林间,月光下,草甸子,大江边。

8:30分。甲壳虫各自享受夜色:一棵大树上的几只,头朝下伏着主干睡着了。路上的一只,绿宝石的外壳,滚动着,现在不动了,晶莹闪着蓝光。几只饿着,奋力拖着什么。还有几只小的,没有方向感地散步。虫鸣自然,荧火虫开始慢摇。而昨天一只青蜓在墓地站立的十字架,还固定在我眼睛里。

我关掉手电。在林间游荡,夜风流入我的身体,蛐声在血管里跳跃。眼前的,身后的,天上的,远古的树,在我的河岸边生长,它们的倒影一直在天上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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