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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村子里的树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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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里有许多树,有大树也有准备长大的树,都是些普通树种:洋槐、泡桐、杨树、柳树……还有不少的果木,村东有桃园和枣园,村西有杏树林。这些树把村庄抱在怀里。夜色降临了,出了星星,月亮也爬上来,风摇晃着树,树影婆婆娑娑,村庄像安睡在摇篮里的婴儿。

   拆开一个“村”字,树木的“木”一直杵在村前头。能不能这样理解呢?村庄因树应运而生。人们伐了树,做梁、做檩、做椽子,建造了房舍,就有村庄的雏形了,就能房前屋后栽树了。至于栽什么树还是大有讲究的:“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门前不栽鬼拍手。”说的是桑谐“丧”,伤人丁的事,多不好;柳谐“溜”,有财物外流之嫌,也讨不来好口彩。门前是不能栽大叶杨的,若半夜里刮起风来,树叶拍打着树叶,哗哗啦啦响成一片,让劳作一天的人们如何睡得安稳呢?

   人们在河边插柳,眼看着长成了柳树,柳丝依依,树也有柔软和和妩媚的一面;人们在沟底栽杨,树苗在低处扎根,不讲什么条件,也不节外生枝,就力争上游地长起来——挺拔,修长,像一杆杆矛,非要把老天爷捅个窟窿似的;人们把梧桐树栽进院子里,又栽上石榴树,愿景是美好的,谁家不想招来金凤凰,谁家不想多子多福呢?人们还把松柏栽进祖坟里,万古长青地葱茏,先人们的松节柏操就这样镌刻在一圈圈年轮里……

   相比其它树种,我更喜欢果木。它们萌芽了,开花了,那么的守信与守时,总少不了我们好果子吃。

人们善待每一棵树,浇水、疏枝、刷石灰水防虫、裹草苫防冻,像关爱自家的孩子。树长大了,便以枝叶花实回馈于栽树人。二三月春芽新发,便有了太多的食材:榆钱儿或构穗子拌面粉上笼屉蒸熟,淋上麻油和辣椒油,满口清新,能咂摸出春天的滋味来。接下来香椿头、柳芽儿、洋槐花悉数登场,仿佛什么都能入口。也是的,过去青黄不接的时候,它们就是度人饥荒的口粮。

   村子里的树在隙地里安身立命,不急不躁地成长着,算是庄户人家的一张活期存折吧。“要想富,先种树”,能不能致富我不敢浮夸,但可以肯定,若是遇上了难处,卖上几棵树,救得了急。

   树大招风,也招鸟。春天来了,一些鸟飞了回来,它们在树梢上啁啾,在树杈上筑巢,繁殖几个鸟蛋,准备养儿育女,这棵树就是它们的了。鸟的种类不算少,有黄鹂、杜鹃、白头翁……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清晨,鸟儿早早地醒来,像调皮的孩子,在庄户人家的耳朵边,七嘴八舌地聒噪,崭新的一天被打开了。深秋,一些鸟见异思迁,树也不说什么,只是捧着空落落的鸟巢,思念就是一枚滚烫的鸟蛋了。还有一些鸟留了下来,如斑鸠、喜鹊……它们陪伴着树,就像孝道的好儿女。

   十年树木。一棵树苗长成参天大树确实不容易,它该经历多少的风暴与雷霆呢?一百年呢?五百年呢?……一些树长着长着,就长成了地理。你看看,地图上的一粒粒黑芝麻:槐树洼、杏花村、桃花岭、樱桃沟……这些不老的树,又是多少人魂牵梦萦的乡关呢?

   一些树老成了寿星,一些树老成了神仙,个别的一两棵都不清楚自己年庚了,树心早已朽成空洞,但依然站在村子里,年复一年地守望着。像我们村口的大槐树,方圆几十里都有名气了。常有五行缺木的孩子,被父母揪着耳朵,从远处赶来,摆上果品,燃上高香,磕上几个响头,放过一挂小鞭,父母在旁边念叨几句,大槐树就算是孩子的“干爹”了,孩子的命数从此与大槐树息息相关,以后逢年过节或者生日,总要过来叩拜一番,一直持续到他长大成人。还有人问病袪灾的、求儿祈女的……大槐树无所不能,仿佛什么麻烦都能解决。人们还许下愿来,倘若心想事成,就兴高采烈地过来还愿了,他们把红绫条系在大槐树的枝桠上,随风摇曳。

   老东西越来越值钱了,包括树。近几年总有人下乡收树,专收大树、老树——村北头的大皂荚树被卖到了城里,村西头的老杏树也卖了好几棵,留下了深深的树坑。没有老树的村子似乎缺少底蕴。庄户人家也隐隐地担心:“人挪活,树挪死”。它们那么的老了,能经得起伤筋动骨的折腾吗?服不服城里的水土呢?

   又有人到村里收树了。这次,他们看中了村口的老槐树,给出了不菲的价钱。十几号人便出来阻拦了,乌泱泱地坐到槐树下。他们都说:再怎么着,也不能把“干爹”卖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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