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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走向秋天的骨头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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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贫瘠的“荒地”(某片田的名字)时,发现在春天这里一点儿也不荒,花生已破土而出,冒出了圆圆的芽片,一大片淡绿茫茫的,如何找到那些我播下的花生仁?


越过一道微微拱起的道路,我们便走入了土壤肥沃的“小田”。这里仍能听到久久驶过一辆的客车,车厢空荡荡的,在运行中像个巨大的破铁盒晃着初夏的馊味和锈味的回响。乘客照例没有一个,售票带着某种苦闷和鄙夷的神情,透过浑浊的车窗看着我们,一直远去。我觉得我在梦里见过类似的眼神,是模糊的印记。

往深处去,花生田是墨绿色的,还有黄黑相间,那是死去的花生叶,有的还没落下。一阵田风,引起了秋肃的群响,生的叶子闷不做声,倒是死去的叶子喧嚣不定。这似乎在演示着死亡的呐喊和生存的缄默,个体的挣扎和群众的淹没。所有死去的叶子在风中翻滚、迁移,拥挤不堪,最终都填入干涸的田沟,到了深秋,一头老牛拉着松垮的木犁,一片片新鲜的黑土从田垄上翻起,带着一丝潮气,闷不做声地埋葬了满沟的枯叶,也埋葬了自己。


这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在农耕的忙季,常常会传来新闻,说有一头犁田的老牛在急促的喘气之间,忽然头一歪就“去”了,再也没有站起来。消息止步于此,至于死去的牛最后去了哪里,却是一个永恒的迷。

蓬松的花生田似乎嗷嗷待哺,也许还需要来两次灌溉。水是从前面的“大泉”抽起来的,清冽,泛着短制的泡花,看起来像果啤混合牛奶。这水似乎极有营养,岸边的树林长得极为挺拔茂密,形成了巨大的绿色屏障,遮挡了身后一大片世界。大叶桉白净、光滑、挺拔,笔直无旁支,整齐林立,极为美观。然而却极为无情,她的根系像针管扎入土中,吸吮养分,竟把别的树都吸干了,最后只剩下孤独自己以及同伴——就像海报上一群美艳的吸血鬼,满面魅惑。


“大泉”是一个巨大的池塘,池水深而宽广,凉风如小刀般在水面刮出了一片片鳞,闪烁着深浅不一的渐变光泽。凝视这池水,视线容易陷入了冷色系的渊域,里面有各种巨大的绿色漩涡,如璀璨冷冽的罗纳河星夜。几个勇敢的野孩子从崖边纵身一跃,直直插入水中,久久才弹出水面,不停地踩水和打激灵,嗷嗷大叫。

看到这样一汪秋水,似乎让人容易产生融入其中的欲望,但是只有拥有赤子之心才能真正去做这个事情。这是极端又惊艳的!就在那冰凉刺骨的瞬间,能够奇特地感知身体的存在,不断尝试着感知,就像用双手探索自己的身体,不断地跃进,然后脱离。迷茫又兴奋。有时会选择更为极端的法子,那就是在冬季跳入老井,那会多出一种幽闭的晕眩。

“就像死掉了。”有一个潜得最深的孩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些迷茫又幽闭的情愫,在我们越过“大泉”,穿过那巨大的绿色屏障,一下子就消失了。眼前豁然开朗,是延绵宽广的田野,远处是木麻黄防护林,其背后便是大海。


空旷的狂欢!木麻黄林在远处招摇呐喊,一阵一阵的,中间的沉默则静得出奇,有海洋的低吟。

就在那寂静的间隙,田野如同一头巨蟒开始蠕动,地皮是黑灰斑驳的,那些干枯的作物,有花生、番薯、高粱、晚稻……各种各样的品种,有些折了半身,有的匍地,有的低着头颅,有的似乎仍旧活着挺着脊梁骨……各种各样的残骨,印记着希望、挣扎、命运、激荡的刻痕,当视线扫视时,它们都化作大地巨蟒身上一片一片的鳞,发出了沉默的光。

经过春夏,所有的作物似乎都在等待着这个秋天,看看它们虔诚的硬直的遗骨!有无声的呐喊,关于存在和自由的生长,在这广阔的天地。

风携着奇异恩典,吹过这些骨头,带着怜悯。

后来,农人把所有干枯死去的作物叠成堆,连同大叶桉的枯枝,点火烧烬,一切又化为尘土回归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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