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猫行

小区里又贴满了寻猫启事。这回走失的是只蓝白英短。仔细看过后，唯有替那主人默默地祈愿，希望能够找着，尽管我知道这很渺茫，但也绝非不可能的事情。

先前我家也养猫。同样走失过。那会儿我尚年幼，记得其中一只大白猫曾经回来探亲似的，趴在檐头，盘桓了许久。只是它那原本驯顺的眼神里有了明显的虎视眈眈。家人不敢靠前，就放了些食物，远远地看它吃完，又一纵身，消失于房顶，再也没有出现过。彼时我家还住在昔日的小院里，尘泥渗漉，百年老屋，养猫期间，从无担心鼠患。最伤脑筋的是它们发情。几乎都是因此而一去不返。直至有了宠物医院，可以采取绝育手术；这个问题才不复困扰。同时也是我们家养得最后一只猫。确切说，后来成了我养的。

虽然打小儿喜欢各种小动物，其实大多是家长负责侍弄，我主要跟它们玩儿。不过有的就得自己动手了。譬如一些爬行类的。有回刚买了一条小蛇，悄悄放在一玻璃瓶里。谁知竟然给它跑掉。这可吓坏了祖父！结果就是我和父亲一块翻箱倒柜了几遍，肯定不见其踪，祖父他老人家方才饶过我们爷俩。另外昆虫也算吧。尤其蛐蛐儿。每年暑假到开学前后，那真是七月在野，八月在宇，毋须十月，一溜蛐蛐罐儿早已妥妥地摆在我的床下。而隆冬之际，一盒鸣声清脆的金蛉子又成为了掌上明珠。现在想想，我并非那种熊孩子，却也不乏顽劣，更加没心没肺的时候居多。便拿这养猫来说。哪只都宠爱无比，可一旦失去，我也移情别恋一般，旋即期待起下一只小猫咪的到来。就像今天短视频里那些吃掉“喜羊羊”的小朋友们一样，悲伤不假，好吃也自然属实。瞧着可乐，难免儿童的天性凉薄，撂爪就忘罢了。所以，当初对于宠物，我根本不晓得究竟意味着什么；即使有人告诉我。如同弟子规的三言韵文，的确朗朗上口，往往也置若罔闻。何况还有听不懂的地方。阳明先生龙场悟道讲求一个吾性自足，尽力致良知。可见这绝非易事，兴许还会需要一些契机。而人生在世，莫不如此。

这最后一只是个串串儿，格外好看。且自始至终生了一副小猫样，就像人的娃娃脸。它活了十二岁，不长不短，末了也不失安乐，至少比起它的前辈们要享福许多。不过它差点走失两次。另有一回幸运地被我从楼道里给碰巧截住。那两次都是跑出去数日，不知流落到哪里又遭遇了什么，反正惨兮兮地回来，甚至断了半颗犬齿。这些发生在它四岁以前，跟随我妈的时候。后来老太太年事渐高，感觉力不从心，才交由我伺候。话说也没多少麻烦，当然是相对而言。首先猫的独立性本身就很强，更不用遛，而且极其干净，无甚体味儿。唯一掉毛，但凡收拾着点，做为一名铲屎官便可基本胜任。再一个主要原因在它跟我不认生，能够很快地适应新环境，当天已经大摇大摆的反客为主。随之我也顺其自然，抱以完全放任的态度。可这些年下来，自己倒屡屡犯错，它搞得那点小破坏简直微不足道了。何况委实它还比较乖巧。只说我瓶瓶罐罐的摆设一屋子，它整天蹿上蹿下的，从没打翻过一件；以及缸里的小金鱼儿，阳台所养得花花草草，无不安好。可它亦有威风一面。那回正待出门，不料邻居家的萨摩耶竟一头撞了进来。这当，借用评书贯口叫说时迟，那时快，惊魂未定的我只见它仿佛一小老虎般扑将过去就是恶狠狠的一爪子；而肯定带着护主心切。一如它半夜里跳上床头，每每试探，看看睡梦中的那伙计仍否喘息。之后若无其事地抄手一边，唯独目光所及，满眼是你，才越发地招人疼呢！总之，我们关系和睦，较少抵触，顶多给它洗澡时假装咬我两口，略微一点牙印而已。其实已经非常听话，知道好歹。可惜任何相伴都不能永远。只是没想到那么突然。之前它一直很健康，偶尔小恙，几天复原，照旧撒欢儿，精神十足的。我以为它终将会成为一个猫老汉。哪知说没就没了。命中注定，在劫难逃似的。彼时新年伊始，当数过得最不开心的一个春节。

据说“明四家”的沈周作有《失猫行》一首，今天让我也拿来为题，敷演成篇。不过，无论如何，一时半刻，恐怕我是不会再养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