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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庄稼人的尴尬

2020-09-17抒情散文河西村夫
庄稼人的尴尬梁正虎某天下午五点多,我们黄羊川镇学区的工作人员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说,他是接县教育局通知,让我次日务必到武威参加一个叫凉州论坛的会,具体是让我次日七点二十分前到古浪文广局院内集中。我再具体问他,他说就这些,更多细节他也不

   庄稼人的尴尬    梁正虎   某天下午五点多,我们黄羊川镇学区的工作人员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说,他是接县教育局通知,让我次日务必到武威参加一个叫凉州论坛的会,具体是让我次日七点二十分前到古浪文广局院内集中。我再具体问他,他说就这些,更多细节他也不知道。


  接完电话,我想起前几天《武威日报》上刊登过著名文化学者余秋雨,在凉州文化论坛上作演讲的事,估计可能就是类似的事情。


  之后,我就犯愁了。我本来是一个庄稼人,这些日子,我在土门镇伺候儿子上学,电话是五点十几分打来的,我刚好把菜炒在锅里,儿子五点半放学吃饭。农历十月的日子,五点半钟天就有黑影子了。吃过晚饭,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我想在这时候回家准备准备已不大可能了。我来土门的时候,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裤,况且多日未曾洗涤了,这次出门怕脚冻,又恰恰穿了一双棉皮鞋,显得有些笨拙。这身装扮,要是平日晃荡在村子里,自我感觉还是挺好的,挺能看过眼的。如果穿着这身衣服去市里听一个高规格的讲座,肯定会难为情的。你想想看,如果我是一位文化名人也就罢了,穿这庄稼人的布衣,或许人们还会津津乐道,成为美谈。可我,又是哪根葱呢?一个庄稼人,土头土脑,一副傻不拉几的样子,仅仅就是爱好写作而已,好象跟文化人不怎么搭界。这副德性搀和在众多文化名人中间,本身就骨头不硬,底气不足,心中自然会产生许多自卑感来,叫人看上去,一眼就是一个另类。当他们向我投来某种目光的时候,我的感觉更为糟糕。


  我给妻打了电话,说出了我的许多窘态。妻对此事很热心,有积极支持的态度。她决定要坐次日六点半钟的早班车,把我的新衣裤送到古浪。我说,也只能这样了,那双单一点的新皮鞋也拿上。


  通知里说,要我在次日七点二十分前到文广局院内集中。土门镇的早班车在几点开,我还不太清楚。于是,我决定到停车场打听打听。我走在土门街上,行人车辆稀少,没有了白天的喧闹,街面仿佛空阔了许多,两边的店铺已是灯火辉煌,大小不一的广告牌闪烁着城市特有的五彩光环。我边走边打电话询问学区那位工作人员,我们黄羊川参会的还有谁,是否能作个伴儿。答复是只我一人。我又打电话给大靖的文友陈念祖,他是县作协副主席,这场面他肯定是要去的。我想,他从大靖过来,要经过土门,我可以搭个顺路车。可他说不知道此事,不去。我又打电话询问县文化馆的张奋武、于文华二位老师。奋武老师说,主讲嘉宾是著名文化学者王立群,河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题是《历史从未走远》。县上组织了他们三十人的团队去听讲,从言语中可以听出他的兴奋。文华老师说,好象参会人员的名单中遗漏了他,他正要去核实。最后他们一致说到我怎么来古浪的问题,时间定得早,恐怕赶不上。土门的情况他们是清楚的,六点钟根本就没有开往古浪的班车,最早也到七点钟了,七点钟出发,七点二十是不会到古浪的。


  我到停车场,大小不见一辆车,没能打听上实情。我想,能不能不去古浪,直接坐班车到武威,然后打电话和熟悉的人联系讲座地点。但这打电话也麻烦,无非就是跟奋武老师和文华老师打,这样三番五次地打,觉得不好意思。仍然打给黄羊川学区的工作人员,也不方便,人家仅仅就是传达了教育局的这个通知,其余事项真不清楚,我不好意思再打电话追问究竟。再说了,我急匆匆赶到武威,几经周折打听寻找,万一错过时间进不了门,徘徊在门外不好进去,象一个旁听生的样子,岂不尴尬?


  我又给妻打了个电话,摩托车在这儿,我索性连夜骑回家里,穿戴好,早上坐六点半的早车到古浪,或许也能赶上。妻说,你疯了吗,你骑不到古浪就冻僵在半路上了。


  我回到住处,妻打来电话说,她已装好了我的衣服鞋子。我说,明天早上如果有出租车,掏个百二八十也行,具体情况怎样,明天早上六点钟给你打电话。


  次曰凌晨五点,我早早醒来,我想,妻是不能下来了,不能累及家人。天这么冷,就为我送一身光鲜的衣服,我穿上体面,可她却要挨冻晕车受罪。再说,早班车六点半左右经过我们村子,一路走走停停,七点二十未必能到古浪县城。况且汽车站在新区,文广局在老城,相隔又远,其中等车,坐公交又要消耗时间。我细细估算了一下,这恐怕是一场徒劳的忙活。


  我决定就这身衣服去听讲座,且不说听了讲座受益多少,单就县文广局邀请了我,这也是一个荣耀,可以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虚荣心。我不管自卑与不自卑,尊严与不尊严,我是决定穿着这身半新不旧的衣裤,去听听这场市委、巿政府组织的高规格的讲座,见见王教授的形象,见见市里我仰慕已久的文化名人,经经这盛大的场面。


  五点半钟,我简单给儿子安顿了一下,用湿毛巾擦了擦衣服上的灰尘,擦亮了那双棉皮鞋,刮了胡子,认真地洗了脸,梳理了头发。如此我顶着满天星辰出发了。


  五点半钟的土门街,空空荡荡,显得悠长,广告牌上的彩灯依旧在闪烁,牛肉面馆早已亮起了灯,门帘的缝隙里冒出丝丝热气,从窗户里可以看见师傅们忙碌的身影。路灯将我的身影拉长缩短,拉长缩短。


  六点钟,我来到候车点,一辆车都没有,偶尔从远处开过来一辆小车,灯光刺眼,我跑过去,张开膀子拦挡,小车连速都不减一下,嗖一下红着两个尾灯从我身边擦过去了,而后远了,模糊了。我咒骂这些小车,白天那么多,蔫蔫地排在那儿,干耗着。司机低声下气地问:走哪儿,走哪儿。现在你坐一下,却不见一个踪影。


  从六点到六点四十分,我没有等到一辆车,六点四十分以后,大车小车才渐次慢慢开出来了,停在路上拉客了。但我已无丝毫兴趣了,连看一眼都不愿意了,因为半小时的时间已无法赶到目的地了。我后悔昨天晚上未联系好一辆小车,原以为没有班车,小车总会有的,哪知就这样的下场。


  我只好转身回去了。咋弄咋弄?这时,我也冷得有点发抖,吃碗牛肉面吧。路过牛肉面馆,我怅然若失地走了进去,要了一碗牛肉面,慢慢地吃了起来。不想吃到最后,把持不好,气窍里吸入了一点儿辣末,或者是一点菜叶,我禁不住接连不断地咳嗽,甚至投不上气,一时弄得我泪流满面。旁边一个吃牛肉面的贵妇,看上去象上班族一类,她看着我的熊样说:吃个牛肉面也呛,真是的。我利用喘息的机会说:实在对不住,以前没怎么吃过,破坏氛围了。


  回来的路上,我不禁有点自嘲,觉得自己多么幼稚,多么可笑。走个县城,就这么点小事,竟在思想上行动上做了那么多,那么复杂的搏斗,想起来,真不是自己的作派。于是,我就怨恨起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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