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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一个惊魂的春梦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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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的暗影从东方弥漫至西方的地平线,托出了皎月,渐渐沉入我的呼吸。告别了太阳和喧嚣,疲倦袭来,什么也不去想,只觉得眼皮在跳舞。
  路面上偶尔传来一阵汽车的胎音,从耳鼓膜滑到脑回沟的罅隙里,化成弱小的回声。我的眼帘忽闪着,蝴蝶的翅膀在扇动,刷刷的风声。朦胧中试图在脑海中搜索一些事,却发现神经网络断线,一片空白。
  那是一座孤独的岛屿,还有一片寂寞的海浪,我热情地拍打着礁石,撞击出一片失望,退缩到远方。我的忧郁像贝壳散落在沙滩上,珊瑚摇动着柔软的躯体,深深的海洋,生物的眼睛像星星点点的灯光。我光着脚在海泥上行走,没有脚印,茫然的黑暗,不辨方向。冷森森的海水颤抖了我的皮肤,我想和鱼的双唇接一个吻。
  渴望一个拥抱,贴得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我需要你透明的温暖。可我找不到你,八爪鱼吐出的烟雾,染黑了我的双眼,我的呼吸道被堵塞,一个痛苦的冷颤,凝缩为一个卑微的泡泡,浮到浪尖上。
  我想呐喊,可夜的涛声淹没了我脆弱的声音,渺小的真诚,无边的苦难,生活是一枝白色羽毛笔写下的黑色字迹。
  我想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在金黄的沙滩上捧着你的脸,我深陷在你眸光的温度里,你忘记了你的身体。然而巨轮在呼唤我,恍惚中我登上了甲板。数不清的人包围着我,有熟悉的脸,却叫不出名字;有陌生的脸,却仿佛在哪里见过。他们冲着我微笑,微笑是一种暂时可以信任的表象。
  这是一艘豪华邮轮,拥有一切你想要的现代化设备,也拥有一切你不想要的糜烂与奢侈。在星光的照耀下,它以万钧之力劈波斩浪,驶向远方。我在空气中游走,抓不住一个可以信赖的依靠,坚不可摧的钢铁怪物,制造了无可名状的恐惧。
  船上有大大小小的房间,不知哪一间属于我。时间属于流逝,空间属于虚无。我想攀登到高处,是因为低处的视线总是碰到难以逾越的障碍。我顺着螺旋形的楼梯向上爬,希望找到一种失重感。服务生拦住了我,冰冷的礼貌,沉着的浅笑。
  “先生,你有VIP卡吗?”
  我惊慌失措地掏掏口袋,最终掏出一张灰色的无奈。
  “对不起,这里的房间只对VIP会员开放。”他仿佛在告诉我某种真理,真理或者属于理想,或者属于现实。理想中的真理总是在现实的墙壁上消失。
  头等舱的甲板上,站着几个手扶栏杆的贵客,轻轻地斜了我一眼,高傲的目光瞬间激起我后背上的冷战。我想把视线伸得更长,可身体却缩得更短。
  不甘的怒火,踉跄的脚步,甘地的沉默,曼德拉的隐忍。从具体到抽象,迷乱的线条,打碎了海的咸腥味儿。
  我被失望的引力拉到三等舱,寻找一份属于自己的安静和快乐,但心依然留存在浮躁的海浪上。我不能正视自己,是因为这条船太颠簸,需要用苦恼来麻醉自己的情绪。收紧的心弦,在幻想中射出一枝急箭。
  他在对面抽着烟,翻看邮轮的宣传手册。满足的皱纹,爬上翘起的眉角。
  “能告诉我这条船开住什么地方吗?”
  “一个岛?”
  “什么岛?”
  “一个极度欢乐之岛。”
  欢乐是我的海洋,梦幻的凸起和凹陷,我需要一枝火把,照亮你唯美的曲线。
  邮轮是一家夜总会,一部分人在翩翩起舞,他们花的是银子,挣得是金子。我的命运弯腰驼背,淌下珍珠的汗水,领到几片贝壳。我想去那个岛,它在什么地方?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她们都长着天使一样的脸蛋儿,心猿意马的冲动会随着软绵绵的声音跳起来。她们头发里的香味是一条条小蛇,紧紧缠住了我并不坚强的防线。她们胸前别着“服务中心”的标牌,我在努力透视标牌下雪白的肌肤。
  “岛在什么地方?”
  “等到达终点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现在就想知道。”
  “来呀,来呀,看烟花了。”
  最漂亮的那个轻轻抓住我的胳膊,我在陶醉中迈出迷踪的脚步。遐想延伸至无限,天上的星星多美,我想跳到浪尖上够星星。我想贴着她的身体欣赏她,她说不可以,她还要工作。失落从她的背影中穿过来,扭动的腰肢,让人怅惘的脚步。孤独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打湿了我的心。
  烟花遮蔽了真实的天幕,一道道眼花缭乱的闪电,忧郁的云被涂上五颜六色,上帝也被抹了花脸。人群在欢呼,在尖叫,恼人的硝烟味飘到嘴边,我咽下一口犹似梦幻的空气。霓虹灯光不时打到栏杆上,海水的鼾声在喧哗中醉响。
  你悄悄来到我的身边,神色庄严而凝重。你举起右手,你灯塔般的手臂间闪耀着面向世界的召唤,你宽柔的目光落在我的双肩上。
  “跟我走。”
  “去哪里?”
  “来吧,来吧,跟我走。”
  跟你走,不要停留,不要犹豫,用我痛苦的脚,走出坦诚的路。跟你走,不要怀疑,不要猜测,用我麻木的心,为你唱出温婉的歌儿。
  你带着我穿越迷宫般的路,来到船舷的救生艇旁,你说,摇下来,我们走,一起离开。
  “为什么?”
  “因为船。”
  “船怎么啦?”
  “这条船没有终点……”
  水手们一齐冲过来,堵住你鲜嫩的双唇,我还没来得在上面印上一吻。我突然觉得你是我的情人,我拼命地想拉住你,可指尖仅仅够着你的裙边。你被绑起来,迅速地抬走,我听到下沉的躯体,上升的泡泡。大白鲨甩了一下凶恶的嘴巴,一个冰冷的呼喊未能在海面上激起波浪。
  “她怎么啦?”
  “她有病。”
  “她去哪里了?”
  “去治疗。”
  我惊恐万状地走到船舷边,高高的甲板,低低的海面,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总想把我吸进去。我倒退两步,还是站不稳。
  “回船舱,回船舱,台风来了。”
  台风,黑色的乌云,席卷天际的梦魇。
  船体开始摇晃,窗玻璃上雨水飞溅。
  我对整个世界感到恶心,因为它动摇了我执著的信念。一场漫无目的的航行,大地尚未塌陷,生命就已经塌陷。一条船就是一个堡垒,里面长满了虚妄的海藻,外面的风雨却不能侵入它顽固的知觉。
  面对灾难,一张张冷漠的脸。生物体在无意识中成长,掠夺着有限的资源。我也要成长,不管白天还是夜晚,我要呼吸。尽管我知道我是在消耗氧气,没有意义。白日不会分享夜的秘密,你要缄默地进行光合作用,让白日付出代价,让夜晚享受成果。
  台风停止了它的咆哮,人们很快将余悸打消,娱乐的基因扎根在细胞里,磨难的记忆随着健忘的表皮脱落。
  “来吧,盛大的演出就要开始了。”
  演出围绕着享乐的轴心旋转,感官的盛宴。我觉得你的灵魂在海面上追随着我,犹如黄昏的金光追随着邮轮。我紧抓着栏杆,你的影子和海豚一起跃出这平静的波澜。
  一声巨响传来,我打了个趔趄,脸磕在栏杆上,流出了血。
  “触礁了!”
  我想跑,却不知道往哪里跑,四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拥向狭窄的通道。坚硬的船壳其实是一张纸,一旦破裂,水就会涌进来。不要抱着幻想不放,要知道邮轮在未触礁之前就已倾斜。船头高高耸起,我横着身子,看到你在海里冲我欣笑。
  “他们不要我们了,他们走了。”
  不远处,船长和水手们,还有头等舱的贵宾们已经登上了豪华救生艇,艇尾抛出一股失望而冷漠的水流留给来不及逃生的人们。
  你在冲我招手,我闭上眼睛,纵身跳进海里。你接住了我,我在你湿漉漉的头发里望着你的眼睛。
  邮轮彻底沉没,快得就像一只扎破的气球。被抛到海里的人们,挣扎着双手,想去抓住一切可能的希望。
  一只巨大的怪物从海底浮出来,伸出长长的触手,缠住急急逃命的豪华救生艇。艇上传来几声绝望的枪响,之后便被怪物带入海底。
  夜已然覆盖了大海,幽暗的海水像沼泽地。我担心怪物向我们游过来,你却毫无戒备,不停地吻着我惊悚的双唇。
  怪物发出一声闷响,向远方游去,它再也不会回来了。剧烈跳动的心脏平息下来,身体还是那样僵硬,目光从远方收回,却来不及看你。
  因为海里,抱着各式各样东西的人们,正发出凄厉的惨叫,和阵阵哭泣。
  你搂着我的脖子,轻轻地说,世界就是一个隐喻。
  太阳渐渐升起,我被汽车的笛声吵醒。窗外,春风轻荡,绯红的海棠挂在树枝上。
  但梦中的寒颤尚未退去,一瞬间,我竟然分不清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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